夜很深了,病房内的话没有第三个人听见,说话的人也悄无声息的离开了医院。

李贺那手机铃声像是催命符一样响个不停,他只得昏昏沉沉的去摸手机,“喂……”

电话对面一片吵闹,说话的人也气息不稳,他听见对面的声音,睡意已经醒了一半,竟然是李乐允打给他的。

今天早上九点十五分,李先崇正式宣布抢救无效,死于心脏病发。

医院大门已经等候着一大批记者,李贺从后门进去的,其他李家的人正在赶来,相较于外面的热闹,病房里面是截然不同的安静,李先崇的尸体已经被盖上了白布。

姚思依旧是那么的优雅,她今天穿了一套米白色的套装,妆容精致,头发烫着小卷,从上到下,从里到外一点都没有死了丈夫的伤心欲绝,倒是她女儿李洛恩扑在李先崇的床边哭得快要断气,把自己从小到大能说的不能说的做过的错事,荒唐事竹筒倒豆子般,一边说一边忏悔。

李乐允他脸色不是很好看,也不见得有多伤心,但毕竟这人是他的父亲,这么活生生的一个人没有了,他心情也很复杂。

李贺在病房门口驻足不前,姚思似乎是终于发现了他,翘着的双腿放了下来走到他跟前道:“到外面去说吧。”

这个外面就是距离病房门口几步远的走廊。

“他死了你也得不到什么。”李贺率先开口,他知道李先崇和姚思之间签署了婚前协议,也知道其实李先崇这几天来的病情已经有所好转,不可能突然就这么急急去世。

姚思闻言满不在乎的笑了一声:“我知道,所以他还是死了好,反正活着也没有什么用。”

“你如果留下他的命……”

“放屁!你想都别想!我已经忍耐得够久了!”姚思激烈的打断他的话,胸口剧烈起伏着,身体里面多年积聚的怒气撑得她几乎要爆炸,纤细白皙的脖子上青筋浮现,即使她恨的那个人死了,她还是恨得咬牙切齿。

“我也是迫不得已,是他逼我的,这么多年以来,他为了我抛弃糟糠之妻,所有人都以为他爱我这个狐狸精,你真以为他爱我吗?没有!一点都没有!他只是有着可笑的执念罢了!因为他一开始得不到我!”

她像是困兽一样,高跟鞋在李贺面前踩得噔噔响:“他跟我说幸好这个家有我,幸好当年把我娶回来,你觉得我应该高兴吗?我看着林学就觉得所有的一切都是莫大的讽刺!”

一直不作声的李贺浑身一震,猛地抬头紧盯着她:“什么意思?”他心中突然有很不好的预感。

姚思看着他冷笑一声:“你还被蒙在鼓里,你也有这么一天,可不可笑?”

林学拾级而上,墓园里很冷清,他捧着一束百合,找到了他母亲的墓,他把花束放下后就在他母亲的墓碑前席地而坐,不管地下满是灰尘。

然后自顾自的开始说了起来。

“他终于死了,真不应该,我总觉得他还是要受多一点苦才是,他这辈子太顺利,自以为是还把其他人不当人看,老婆儿子都不跟他亲,自己偏要娶回去的老婆还设计害死了他。”

“李乐恩她很快也要下去了,李先崇是意外收获,李乐恩是活该,她欠你的命终究是要还的。”

他想了想道:“你可以安心投胎了。”

还记得多年前他在母亲刚下葬后的墓前坐了一天一夜,脑子里想得不是他母亲的生前,而是挖空心思的想着要怎么样让李乐恩偿命。

他当然可以让李乐恩尝试着他母亲去世的方式,自己开一辆车子,油门踩到最大,把李乐恩撞得整个人高高抛起,再狠狠的摔在地上,血肉模糊,粉身碎骨。

然后他的人生也就会和李乐恩一样戛然而止,再也没有了希望,他当然不会愚蠢到选择这种方法。

他在脑海中一遍一遍的演算,但很多时候计划赶不上变化,千方百计也无用,李先崇倒是先来认了他这个儿子,之后一切都顺其自然的发生了。

伞饿凌伞伞舞久肆凌饿

林学一直坐到了傍晚,墓园阴森森的但他一点都不觉得害怕,在母亲前他内心只觉得分外宁静。

但这份难得的宁静被手机铃声无情打破,林学看着来电显示,愣了三秒钟才接了电话。

“李贺……?”他的声音有迟疑和不敢相信。

对方没有立即说话,林学也不敢说话,生怕对面的人就这么挂了电话。

“出来见个面吧。”

挂了电话之后,他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尘土,想转身离开,却又像是想到了什么一样,轻声道:“对了,我有喜欢的人了,他是我的哥哥,你也知道他的,现在他要恨死了我,不过没所谓,我还有大把的时间,反正前面都等了这么久了,也不差在这一时,你不喜欢也没用……我认定他了。”2⑧62③09670

他很少有话这么多的时候,说完了自己都有些不习惯,但说出来之后又觉得心里的郁结少了一点。

约好的地方其实就在医院旁边的餐厅,林学去到的时候李贺已在里面坐着,才几天没见,他在看到这个人的时候才发现自己竟然很想他。

落座时,更清楚看到他眼底下因为没有休息好而跑出来的黑眼圈,心痛之余,他自作多情的想,是因为自己李贺连休息都没休息好吗?

吃饭时间,但他们都没有什么胃口,桌面上只有茶水,服务员看到林学来了,立马满脸堆笑,殷勤的上前问要不要点菜,俩面瘫怪面无表情的瞄了服务员小妹一眼,小妹硬生生打了个寒颤,悻悻地走了。

心想着来饭店不吃饭只喝茶几个意思?就算是大帅哥也不能这样啊!

李贺左手边的椅子上,放着一份方才姚思给他的资料,文件封条还在,他未打开过,他想要把杂乱无章的事情理个明白,希望林学能亲自告诉他是怎么回事。

“我记得你说过,要是我怀孕了你会负责的,可上次在医院的时候,为什么要我打掉?”他想了千万个开头要问的问题,最终不知道为什么自己最想知道的,竟然是这个问题的答案。

林学说什么因为他的身体不适合怀孕,生孩子很辛苦他不舍得,糊弄谁呢?!尤其是林学在听到自己怀孕的时候,眼中绝对不是担心,也不是开心,而是惊讶和不安。

林学自坐下来之后,视线始终落在对面的人身上,好像迫不及待的要把这些天空缺的时间都补回来,他听了李贺的话,眼睛深深的看着他道:“你知道的。”

估计热爱兴风作浪的姚思已经告诉了李贺一切。

李贺沉默不语,姚思一句一顿的话还在他的耳边嗡嗡作响,无论真正的答案究竟是如何,他还是固执的想要从林学口中听到,而不是其他人。

其他人说的话可能是真,林学的话可能是假,他也搞不懂自己为什么会变得这么愚蠢而执拗,如果林学撒谎呢?他也要相信吗?

诸多问题,不仅是招呼林学,也时时刻刻责问着自己。

林学叹了口气,他像要上台演讲一样先喝了口水润润喉咙,身体坐直,淡漠的眸子泛起了波澜,眼眸深处藏着不为人知的深沉。

“同父异母的兄弟生出的孩子,怎么能要呢?”

尽管早就知道了结果,可这句话在李贺心中如同在内陆的湖面在无风时卷起了滔天巨浪,一切都魔幻得那么不可思议,他独自在风雨交加的湖水中茫然无措,不知如何是好。

可一只手猛地把他拉了出来,他抬头,手被林学紧紧握住,只见对面的人表情是前所未有的认真:“我是真的喜欢你,从……应该是很久以前了,那个时候,我就喜欢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