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恩松了口气。她也还在,只是又半夜起来做衣服了。
匆匆穿上散落在地的衣服,伊恩缓步向有微弱亮光的地方走去。经过客厅时,他神情复杂地看了一眼那个自己用原木搭的开敞式衣架上面各式各样的童装裙子越来越多, 尺寸从小到大,挤在一起像一幅颜色温柔的印象派油画。
再这么做下去,家里都可以开童装店了。
伊恩轻手轻脚地去厨房倒了两杯水,走进了书房。
“Jeanne,喝点水,歇一歇吧。”
他轻轻地把水杯放进图纸堆里,柔声说到。
姬夜正在用缝纫机为一条墨绿色的裙子绣蕾丝边。看裙子的大小,应该是为五岁左右的小女孩做的。她应声转头,看着伊恩那头乱乱的银发,有些不好意思地打起手语。
……抱歉,我睡不着……吵到您了吗?
暖黄色的台灯亲吻着她胸前莹莹的肌肤。她的脸庞大半隐于黑夜里,唯有那双乌黑的眼睛映着光,静静地凝望着他,像永远不落的北极星。
伊恩的喉咙一紧。四目相对之间,他的心脏宛如一匹受惊的马,激烈地踏着时光流逝那不可逆的鼓点。他突然害怕看她,台灯温暖的光把她整个人渲染得像幅精雕细刻的沙画,哪怕一口太重的呼吸,都会使之瞬间消散。
“……Jeanne,我们以后还有很多时间,可以慢慢给Alba做衣服,对不对?”
姬夜垂下头,长长的睫毛宛如两片金色的扇子。十根修长白净的手指轻抚着墨绿色的布料,像是荷叶上温婉绽放的睡莲。
……天亮还有一会儿。我们回去睡觉吧。
良久之后,她微笑着向他比划到。
她起身去关台灯,就在书房没入黑暗的瞬间,伊恩从身后紧紧地抱住她,发疯似地吻她的后背裸露的任何一处肌肤。
“……给我……好吗?……现在……”
她顺从地让伊恩将自己抱上了书桌。平日整理有序的备课资料被她的身体撞乱,几本书甚至扑腾到地上,哗啦的动静像窗外的雷雨也闯进了屋。他急不可耐地与她接吻,整个挤入她的腿间,手掌一遍遍画着她的身体,像是要把她的每一个弧度都牢记心底。他还要尝遍她的每一寸肌肤,记住那些里里外外的温度和味道。伊恩用舌头撬开那朵小穴,叫她动情地乱颤,手指紧紧抓着他的头发再也没法松开。可是不够……怎么都不够……他的吻是苦的,纵使她再怎么用那些花蜜滋润他,也无济于事。
雨后的黎明为紧紧相拥的他们铺上一层圣洁的光。缠成丝的眷恋却如淋湿的蜘蛛网,终究不堪命运的重负,豁开深深的裂口。
第0027章 旷野
左媞安以前从不做梦,但当她开始被失眠折磨之后,这扇通往离奇世界的门就再没法关上,以至于她的夜晚从此变得比充满勾心斗角的白天还要累。好在有陆凛给她配的药,还有偶尔年轻女兵的安慰,她每晚才能睡上个把小时。
大多数时候她在梦里都骑着马。坚硬的盔甲包裹她全身,分不出她的性别。视线很狭窄,除了马鬃外只看得到一片砂土。那匹白马就这么驮着她漫无目的地走着,直到她再次痛苦地醒来。
她似乎在找一朵百合花。但四周全是荒漠,怎么看都不像能长出花的地方。
今天她竟然在梦里走到了荒漠的尽头。那里有一片森林,林间潮湿的空气让她久违地感到舒心,驾着马朝森林深处漫步,难得地获得了些许安宁。就在这时,不远处传来了几声微弱的啼哭。左媞安顺着声音驱马向前,走了没几步便看到了一团朦胧的白色生物蜷缩在矮植间轻轻地颤抖。
借着月光,左媞安看清了眼前的景象。
那是一只通体洁白的鹿,四肢被从她双腿之间扯出来的脐带困住,拴连着一个血红的人类婴儿。啼哭声是那孩子发出来的。左媞安焦急地想下马靠近些,浑身却动弹不得。那鹿似乎察觉到了她的存在,回头朝她看来。就在那一瞬间,簇拥在鹿身四周的青色花苞绽放开,朵朵百合在青灰色的月光下反射出初雪般纯洁的光辉,刺得她双眼猛然湿润。
左媞安流着泪从梦里醒了过来。
***
“Jeanne……?”
伊恩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肩膀,这才叫醒了盯着窗外发呆的她。他是来问她晚餐想吃什么的,可是连喊了好几声都没有回应。伊恩叹了一口气,捉住那双慌乱比着道歉的小手,追着她的小嘴亲了下去。
“以后你不回答,我就默认可以吃你了。”
她的脸腾的一下红了,目光羞涩地躲闪起来。伊恩笑了笑,只有这个时候他才觉得她还在身边。
别的时候她都安静得像一片晴空上的云,仿佛稍不留神就会乘风而去。
她告诉伊恩吃完饭她想出去走走。
“让我陪你,好吗?入秋了,天黑的早,你一个人我不放心。”伊恩将在婴儿床边的姬夜扶起来。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最近他总觉得她站不稳,两条腿颤颤的,像只刚出生的小鹿。
看来以后晚上还是得悠着点……
她乖乖地坐到餐桌上,看着他烹饪。粉色的围裙挂在他宽厚的胸前,显得格外娇小。
“你还是不想吃肉吗?……鸡蛋呢?……那好吧,先吃点苹果,我给你做蔬菜汤。”
生产之后她好像就不沾荤腥了。一开始蛋奶类还可以接受,后来越来越勉强,只好作罢。去医院检查似乎一切正常,伊恩也不再好强迫她,只能顺着她的改变来调整饮食。
但改变的又何尝只是饮食。
饭后他们一路走到了教堂后的树林。黄昏的金光洒在她脸上,照亮了她的眼睛,却很快被一片飘来的乌云遮盖,让母女俩顿时沉入黑暗。伊恩把随身带的羊毛坎肩披到她身上他不想她再往树林里走了,哪怕她看起来神采奕奕,不知疲倦。
那越来越轻快的脚步令伊恩心里发慌。
“Jeanne,天黑了。”他从身后搂住她,臂弯像是温暖的镣铐,“我们回家吧。”
她顿了顿,听话地点了点头。
***
该隐靠在窗户上看着路灯下依偎着的两人一路走出视线。他重新回到小桌前,继续捣鼓那个破损的八音盒机芯。鼓轮装置上的铜钉还算完好,一旁的音梳就不行了弯折的钢条根根撬起,像是被掰坏的肋骨。
该隐从一众旧钟表零件中挑出一根钢丝,用砂纸缓慢地打磨,试着将它做成音梳断齿的替代品。
她来教堂的次数越来越少了。据说最近身体逐渐虚弱,连面包店也不常去了。修女们偶尔会在谈话中提到她,有一次他终于鼓起勇气加入了她们的谈话。
“医院怎么检查都找不到原因。”修女叹了口气,“简直像是什么魔鬼附身了一样,不吃不喝,整天盯着窗外。上帝保佑。”
“她这要是病倒了可怎么办呢?”另一个修女补充到,“我听说她以前经历过一些事,好不容易才过上现在幸福的生活……孩子也还这么小,哎,上帝保佑……”
最终话题都绕回到祈求神的保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