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琦！”邵知言看着韩梦琦，她好像又黑了一个色号。

韩梦琦说：“我刚从红谷子村回来，他们的新风礼堂快弄好了，你来是谈你那个项目吗？”

邵知言本来想约韩梦琦聊聊，打听宣传部的事，但是韩梦琦最近紧盯着新风礼堂的事儿，白天都在村子里，两人的时间一直没对上。这回可算是遇上了，邵知言赶紧把握机会：“你待会儿有事儿么？聊聊？”

天气阳光明媚又没那么热，两人干脆在街上边走边聊。韩梦琦说，她听下来感觉张主任是有合作意愿的，不然不会让她改方案，还给了具体的建议。

邵知言说她也这么觉得，不过不明白她为什么划掉了凌枫山和水洞。

韩梦琦听到这，下意识驻足：“真把这两个划掉了？”

邵知言看她的样子，像是知道什么似的，赶紧点头：“对啊，你知道为什么？”

韩梦琦说：“我听说，咱们县要把这两个景区卖给云川了。”

“什么？”邵知言的眼睛瞪得很大，“卖给云川是什么意思？”

“简单来说，就是虽然两个景区在溪源县地界，但是今后景区的收入要归云川县了，不是咱们溪源县的了。”

邵知言不敢相信：“怎么会这样呢？这两个景区是溪源县最有名的景区啊，肯定也是收入最高的。”

“就是因为收入高，人家才会买，”韩梦琦沮丧，“姐，咱们县这几年被隔壁甩下太多了，人家经济发展得好，老百姓日子也好，创建文明县城，人家评上了，咱们折腾半天没评上，老百姓还怨声载道。”

她俩正站在一个小巷子里，韩梦琦指着旁边的电动车：“看见这个线了么？”邵知言顺着她的手势向上看，电动车连着一根充电线，这个线是从大概五层楼的窗子里顺下来的。

韩梦琦说：“不让老百姓把电动车电池拿进楼里，大家就想了这么个办法，直接从家里甩出来一跟充电线，或者插排。”

邵知言放眼看去，一排楼好多根线垂在窗户外面，先不说安全问题，就是美观上面也过不去。

“听说云川县创建文明县城的时候，就为了这个事情，专门拨款增设了很多电动车充电棚，切切实实解决老百姓的问题。”

韩梦琦说完，叹了口气：“我听说，移风易俗项目也没有配套的宣传计划，三个试点村子的礼堂改建完，就算结束了。”

邵知言看着她失落的神情，问道：“是不是觉得挺无力的？”

韩梦琦点头：“一个多月前还热情满满，现在觉得自己真是天真又狂妄，还以为能做什么大事儿呢，”她看向邵知言，“姐，你这个项目要是推不成，会失望吗？”

090人情更可贵

邵知言抬头望了望天，天蓝得几乎要滴出水来，没有一丝杂质。白云懒洋洋地浮着，像是撕开的棉絮，松散地缀在穹顶。巷子两侧的红色居民楼有些褪色，却因此更显出一种朴拙的温暖。从巷口望出去，远处的青山轮廓清晰，山脊的线条柔和地起伏。

她常常觉得，溪源县的天气好像总是很好。即使在北京的时候，她想起这里，脑海里浮现的永远是这里的晴空那种蓝，不是城市里被高楼切割成碎片的蓝，而是铺天盖地、毫无保留的蓝，像是能把人整个裹进去。李天昂跟她说，这里被群山环绕，出门就能看见绿色，置身大自然能让人更舒爽，所以这里的晴天和大城市的晴天是不一样的。可讽刺的是，这里的“绿水青山”竟然已经开始向外出售。

邵知言心里泛起一丝酸涩，伴着惋惜和不甘心。她意识到对这个从小就立志逃离的县城，有着不可言说的眷恋。

她看到阳光斜斜地穿过电线杆，在地上投下细长的影子，几只麻雀跳来跳去，叽叽喳喳地啄食着不知谁撒下的米粒。就连巷子里的晾衣绳都成了风景，五颜六色的床单被风吹得鼓起，像一艘艘彩色的帆。巷子里居民晒的豆干、山楂干点缀在阳光下，和居民楼的红色外墙相映成趣。空气中飘着淡淡的炒菜油烟香，还有不知哪家阳台上养的茉莉花的清甜。

这样的画面，美得不输小红书上的打卡圣地，却比那些精心修饰过的照片多了几分鲜活的气息。没有滤镜，没有摆拍，只是生活本身最原本的样子干净、明亮，又带着一点点旧时光的温柔。

邵知言觉得脑子里有一团乱麻，方案也无从入手。毕竟在建立知名度的阶段，小县城靠文旅项目吸引关注更有效，现在要她先做农产品方向，她实在是没有头绪。头疼之际，邵知言想起一句名人名言事已至此，先吃饭吧。

“小琦，旁边是学园街吧？那边有家烤土豆片特别好吃，要不要去？”

韩梦琦被她突然的邀请弄得愣神，说：“姐你说的是大圆子那家吧？走呗。”

两人坐在“大圆子”，没到饭点，店里没什么人，她俩一共要了五块钱的土豆片掺豆皮儿。等老板烤土豆片的工夫，韩梦琦去隔壁小超市买了两根冰棍儿，邵知言边吃边说这种带冰碴的冰棍儿比几十块钱的冰淇淋好吃。

老板把门敞开着，微风吹进来让人觉得格外舒爽。她忽然想起北京写字楼里永远恒温的空调，那里连季节都是模糊的。而溪源的六月如此鲜明，像刚从地窖里取出的冰镇樱桃，咬下去会迸出带着山林气息的汁水。

韩梦琦说是不少老百姓觉得建设“新风礼堂”是多此一举，县里几个饭店更是对此不满，这事儿干得费力不讨好，结束后她大概率会回到文化馆，干她的“老本行”。邵知言听得出她语气里的无奈，却实在没有力气安慰和鼓励她。就连何嘉琳和李天昂发来的微信，她也觉得没心情回复。

“阿姨，我放学了！”

门口突然传来一个稚嫩的声音，邵知言和韩梦琦看过去，只见一个六七岁模样的小女孩背着大大的书包，穿着小学生校服走了进来。

老板听见她的声音，朝门口看过去，笑着问：“回来啦，吃点什么不？”

小女孩走到最里面的一个位置，拉开椅子、放下书包，动作极其熟练，说：“不用啦，我先写作业，我妈一会儿就回来了。”

老板把一盘铁板土豆片端给邵知言，看她神情疑惑，笑着解释道：“我楼上邻居家的孩子，她爸妈下班晚，就在我这先待会儿。”

老板上完菜，动作麻利地去冰柜里拿了瓶矿泉水，转身递给女孩：“你妈说不让你喝饮料，渴了喝这个吧。”

邵知言跟韩梦琦说：“老板人真好。”

“我妈以前也这样帮人看过小孩，”韩梦琦回忆，“我还说她，这种事儿很容易费力不讨好，万一孩子在店里出了什么事儿，到时候说都说不清楚。可是她跟我说，我小的时候只有她一个人管我，多亏了邻居们帮忙。”

邵知言若有所思：“在大城市里，没有老人帮忙带孩子的家长，会把孩子送去托管班。”

“那得不少钱吧？咱们这的人赚的不多，普通家庭全靠精打细算，像这个孩子，多亏有老板帮忙。”

邵知言嘴里嚼着土豆片，看着小女孩写作业的背影。她第一次感觉到，溪源县铁板土豆片的灵魂不止是酱料。

邵知言忍不住拿起手机，拍了张小女孩和老板同框的照片。她跟韩梦琦说：“小琦，手机里有没有溪源县的视频和照片？街景、风景都行，能体现人情味儿的最好。”说着把同样的内容发进了几人的群里。

何嘉琳第一个响应，她平时做视频积累了很多素材，邵知言点开她的视频，弯了弯嘴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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邵知言第三次走进宣传部，走进会议室傻了眼，她没想到会有这么多人，突然觉得眼前黑压压的长方形会议桌两侧坐满了人，少说有十几个人，桌子外围还坐着一些年轻的面孔，韩梦琦也在其中。她冲着邵知言微微招手示意，表情明显是在说她也没想到有这么大阵仗。

邵知言本来对做汇报习以为常，但这一次她却格外紧张，她暗暗鼓励自己，告诉自己不要因为太在意而发挥不好，但是在连投影仪的时候还是有一丝慌乱，其他人都没太在意，只有韩梦琦捕捉到这一丝异常，她小跑过来帮邵知言连好了设备。

邵知言默默做了个深呼吸，简单做了自我介绍和“我的家乡”项目介绍之后，开始讲解 PPT。

“人间暖色·寻味溪源”

PPT 第一页写着这八个大字。字体是精心设计的，“人”字的笔触隐约勾勒出玉河蜿蜒的轮廓。背景是虚化的玉河镇街景：“大圆子”的木质招牌泛着温润的光，“吉祥烧烤”门口排队的人群被定格在烟火升腾的瞬间，路口的 M+在暮色里亮起暖黄的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