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亦琦四人互相对视一眼,眼中都闪过一丝不安,却也只能硬着头皮,小心翼翼地跟在老鸨身后上楼。每上一级台阶,张亦琦的心就跳得更快一些,一种不祥的预感在心底蔓延开来。

来到全楼最佳的包阁前,金丝楠木门枢缓缓转动,发出沉闷的声响。就在那扇门完全打开的刹那,张亦琦只觉后颈的寒毛陡然竖起,一股寒意顺着脊梁骨直往上蹿。

抬眼望去,只见萧翌正端坐在主位之上,他的目光如同一把锋利的刀刃,直直地割过张亦琦的面颊。与此同时,翡翠扳指叩击在青瓷盏上,发出清脆的声响,而萧翌那淬着冰碴般的声音也随之传来:“胆子不小?”

许临书像一只受惊的鹌鹑,忙不迭地往张亦琦身后缩去,却冷不丁撞上了宋婉瑜微微颤抖的云肩。长宁更是慌了神,她攥着湘妃竹折扇,慌慌张张地往雕花屏风后躲,脚步踉跄间,撞翻了案头的鎏金香炉,发出“哐当”一声脆响,她声音带着颤抖:“是、是张亦琦把我们带出来的。”

张亦琦闻言,忍不住冷笑一声,心中暗忖,他们果然事先都商量好了,关键时刻就把自己推出去当挡箭牌。

“她把你带出来?”萧翌嘴角浮起一抹嘲讽的弧度,冷嘲道,“倒不如说她把你卖进这里,这听起来还更可信些。”

这无端被扣上的大帽子,可真是叔能忍,爷不能忍,张亦琦奇道:“我有那么坏吗?”

萧翌深知正事要紧,便不再在这件事上深究下去。此刻,崔致远不在,陆珩和沈冰洁分别坐在他的左右两边。后到的四人也只能依次坐开,张亦琦选了个最靠近外侧的位置坐下。她这才注意到,这个包间设计得极为巧妙,正对着楼内二层半的平台,而那平台,正是楼内花魁表演才艺的地方。看到这场景,张亦琦心里顿时明白了几分,想来萧翌来这儿的目的和许临书一样,都是冲着花魁来的。张亦琦心中再次泛起一阵鄙夷,暗自腹诽:呵!男人!。

楼下,一片热闹非凡的景象,丝竹管弦之音不绝于耳,歌女翩翩起舞,舞袖飘飘。

慕名而来的酒客们早已按捺不住内心的急切,有人扯着嗓子喊道:“新来的花魁娘子呢?怎么还不出来见客啊?” 这一嗓子,就像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瞬间激起千层浪,引得无数人纷纷附和,嘈杂的叫嚷声几乎要将楼顶掀翻。

这时,一个身着绸缎长袍,一副掌柜模样的中年男子快步走上台来,脸上堆满了笑容,拱手向四周作揖道:“贵客们,稍安勿躁。本店三月前有幸觅得此等瑰宝,实在是不胜荣幸,今日特在此与大家同乐。” 说罢,他抬手虚压了两下,全场渐渐安静了下来,所有人都屏气敛息,满心期待着即将登场的神秘花魁。

张亦琦的目光紧紧盯着中庭,只见对面十二个龟奴身着统一服饰,步伐整齐地抬着一座鎏金步辇,缓缓行至中庭。晚风轻轻拂过,鲛绡纱帐被掀起一角,隐约露出帐中女子若隐若现的轮廓。不愧是这扬州城里数一数二的青楼,店家显然深谙此道,这女子虽被层层叠叠的纱帐笼罩,却更添了几分神秘与朦胧之美,让人不禁心生无限遐想,仿佛她就是那遥不可及的仙子下凡。

短暂的静默之后,人群中又响起了声音:“那瑰宝是要弹琴呢?还是唱曲呢?”众人的好奇心被彻底勾起,都急于知晓这花魁究竟有何才艺。

中年男子再次抬手示意大家安静,嘴角挂着一抹意味深长的笑,说道:“此瑰宝虽才情无限,但并不售卖才艺。”

“那售什么?”人群中有人急切地追问。

中年男子故意顿了顿,吊足了众人的胃口,才缓缓吐出四个字:“女子初夜。”

“什么?”张亦琦听到这话,正喝在嘴里的茶直接喷了出来,她满脸怒容,低声怒斥道:“太过分了!”在她看来,这简直就是对女性赤裸裸的侮辱。然而,她的愤慨之声瞬间就被淹没在了全楼的鼎沸人声里,此刻的气氛已然被推至了顶峰,人们的情绪高涨到了极点。

“各位客官,可以出价了。”中年男子的声音再次响起,犹如一声发令枪响,拉开了这场荒唐“拍卖”的序幕。

“五千钱!”有人率先高喊,声音中带着一丝迫不及待。

“一万钱!”另一个声音紧接着响起,语气中满是志在必得。

价格就这样一路水涨船高,一个比一个叫得响亮。张亦琦看着眼前这疯狂的一幕,心中第一次涌起了对所谓“文明”的深深耻辱感。她深知,那些委身青楼的女子大多都是贱籍,可贱籍之人难道就不是人了吗?这种公然的人口买卖,官府却视而不见,甚至此刻,官府的人就坐在这楼里,若无其事地参与着这场闹剧。张亦琦忍不住转头看向萧翌,他可是全场最有权势的人,本应是最能主持公道的存在,可此刻,他却冷眼瞧着这一切,神色平静,仿若习以为常。

“两万两白银!”一声苍老的嚎叫骤然撕裂了这旖旎的氛围。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位锦袍老者颤巍巍地举起两根手指,他手上镶着鸽血红宝石的扳指在灯烛的映照下,泛着诡异的血光,仿佛在昭示着这场交易的残酷与丑恶。

想到待价而沽的应该是一个妙龄少女,而这个老头都可以做她太爷爷了,张亦琦心里一阵作呕。

“还有比两万两白银更高的吗?”中年男子的目光扫过全场,高声询问着。

一时间,全场安静了下来,没有人再敢叫价,似乎都被这高额的数字给震慑住了。

张亦琦再次看向那个猥琐的老头,只见他一脸势在必得的得意模样,身边还有人在谄媚地恭喜他老当益壮,她的心中涌起一阵强烈的厌恶。

“好!”中年男子笑着宣布,“那瑰宝初夜就由”

“慢着。”一道清冷的嗓音陡然响起,瞬间压过了鼎沸的人声,全场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吸引了过去 。

萧翌不紧不慢地从座位上站起身来,身姿挺拔,仿若鹤立鸡群。他迈着沉稳的步伐,慢悠悠地走到栏杆边,神色淡然,薄唇轻启,吐出三个字:“二百两。”

萧翌话还没落地,楼下瞬间炸开了锅,嘈杂的嘲笑声此起彼伏:“二百两白银?这不是开玩笑嘛!”众人你一言我一语,那刺耳的腔调仿佛要将这玉烟楼的房梁给掀翻。就连张亦琦也不禁觉得,萧翌这是故意在众人面前唱反调,存心搅局呢。

可还没等众人的嘲讽声落下,萧翌那平静又带着几分慵懒的声音再次响起:“黄金。”简简单单两个字却能在瞬间让整个楼内安静了下来,所有人都被这惊人的出价惊得合不拢嘴。张亦琦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口袋,她兜里揣着的十块金饼,满打满算也才十两黄金,而萧翌一开口就是二百两黄金,这出手阔绰的程度,果真是“英雄难过美人关”啊。

楼内的气氛再度被推向了高潮,像是被点燃的火药桶,热烈得快要爆炸。再也没有人能喊出比萧翌更高的价钱,这场荒唐的“竞拍”,自然是以萧翌抱得美人归而告终。

中年男子脸上堆满了谄媚的笑容,那一道道褶皱里都透着讨好的意味,他哈着腰,小心翼翼地问道:“敢问这位公子如何称呼?”

萧翌神色平静,目光淡淡地扫了一眼众人,不紧不慢地说道:“姓张,名小满。”

“哎哟,您这手笔,合该是咱们玉烟楼头等贵客!”老鸨脸上笑开了花,一边说着,一边夸张地躬身行礼,她耳朵上的翡翠耳坠随着动作晃出细碎的光芒,那副阿谀奉承的模样,让人看了直觉得恶心。

“那就恭喜张公子了。”周围的人纷纷附和着,可那语气里,有多少真心,又有多少嫉妒与不甘,恐怕只有他们自己清楚。

就在这时,身后传来“砰”的一声脆响,原来是茶盏重重地磕在了檀木几上。萧翌唇角微微上扬,勾出一抹旁人难以察觉的弧度,他修长的手指轻轻把玩着鎏金酒樽,任由琥珀色的液体在杯沿晃出危险的弧度,那模样,仿佛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

张亦琦站在一旁,只觉得七窍都要被气生烟了。她怎么也没想到,萧翌竟然会拿她的名字做出如此荒唐又卑劣的事情。他大手一挥,豪掷二百两黄金买下女子初夜,目睹这一切的沈冰洁和宋婉瑜,脸色瞬间变得煞白,就连长宁也满脸疑惑,怎么也想不明白二哥哥为什么要这么做。难道,男人在这种事情上,都是如此放纵吗?

“萧翌!”张亦琦宛如一阵旋风般冲了出来。刹那间,沈冰洁手中的绢帕被她生生绞出了裂帛般的声响,宋婉瑜更是吓得手一抖,手中的茶盏打翻,滚烫的茶水泼湿了半幅罗裙。长宁郡主瞪大了杏眼,满脸都是不可置信这乡野丫头,竟如此大胆,胆敢直呼亲王名讳!

而萧翌却好整以暇地转动着玄铁扳指,饶有兴致地看着那抹绯色身影,像一只炸毛的狸奴般气势汹汹地扑到跟前。少女眼底跳动的怒火,映着满室烛火,竟比廊下那盏价值连城的西域琉璃灯还要灼人几分。

“拿我名讳行此腌臜事,殿下倒是轻车熟路。”张亦琦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声音里裹着一层厚厚的冰碴,仿佛下一秒就要将周围的空气冻结。

萧翌却不慌不忙,忽然倾身向前,身上那股淡淡的龙涎香混合着丝丝酒气,瞬间将她笼罩。“张姑娘这般气恼,莫不是……”他故意拖长了尾音,指尖若有若无地擦过她的耳畔,温热的气息喷洒在她的脖颈,“嫉妒了?”

“你!”张亦琦又惊又怒,猛地后退半步,却不想后腰狠狠撞上了身后的鎏金博古架,震得架上的青玉貔貅摇摇欲坠。萧翌眼疾手快,广袖一展,稳稳地托住了那尊玉雕,袖口精致的银线暗纹,恰好轻轻掠过她的颈侧。“仔细着,这可是前朝古物。”他的语气里,听不出一丝慌乱,倒像是在调侃。

张亦琦真的气疯了,以至于完全没有注意到,包厢里的人,除了萧翌,不知何时都已经悄然走光。

萧翌看着仍在盛怒中的张亦琦,脸上挂着一抹淡淡的笑意,竟还心情颇好地给她倒了一杯茶,轻声说道:“消消气。”

恰在此时,那个刚刚负责叫卖的中年男子走了进来,脸上挂着猥琐又谄媚的笑容,对着萧翌说道:“张公子,瑰宝已沐浴更衣,安置在暖香阁了。”

萧翌神色平静,只淡淡地应了一声:“知道了。”

话音刚落,他便毫无征兆地伸出手,一把拉住张亦琦的手腕,“走吧。”他的掌心布满了薄薄的茧子,磨得她的手腕生疼,可那力道却又控制得恰到好处,既让她无法挣脱,又不至于留下淤痕。

张亦琦拼命挣扎了两下,却怎么也挣不开,心中的怒火更盛,愤愤道:“知道了,我自己会走!”

萧翌依旧面带微笑,却不说话,拉着她径直往暖香阁的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