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句话如同一把重锤,敲在萧翌心上。他望着她泛红的眼眶,看着她因为担忧而苍白的小脸,所有拒绝的话语都堵在了喉咙里。山间的风还在呼啸,却吹不散她眼中的执着与深情。最终,他无奈地叹了口气,伸手将她重新揽入怀中:"好,一起去。"

秋猎诡谋(五)

秋日的北风裹挟着黄沙,呼啸着掠过围场,将漫天枯叶卷得漫天飞舞。阴沉的天空中,铅云低垂,仿佛预示着一场风暴即将来临。文景帝的龙帐内,烛火摇曳,光影在众人脸上投下诡异的晃动,气氛凝重得几乎能拧出水来。

张亦琦紧随着萧翌踏入龙帐,她微微垂眸,余光瞥见帐内众人紧绷的神情,心中不禁一紧。文景帝端坐在正中的龙椅上,神色冷峻,周身散发着不怒自威的帝王之气。文武大臣们整齐排列,个个屏息凝神,目光不时落在帐中那具已经烧焦的尸体上。那具尸体被随意放置在帐子正中央,焦黑的皮肉蜷缩着,散发出令人作呕的焦糊味,仿佛在无声诉说着生前的惨烈。

申广义站在尸体旁,身形佝偻,眼眶通红,布满血丝的眼中全是悲痛与仇恨,宛如一头受伤的困兽。他的双手死死攥着腰间的剑柄,指节因用力而泛白,青筋暴起,似乎下一秒就要拔剑相向。显然,他已经在此等候萧翌多时,满腔的愤怒与怨恨几乎要破体而出。

“陛下,我儿死的冤枉!”申广义突然向前跨出一步,声嘶力竭地喊道,声音中充满了绝望与悲愤,在寂静的龙帐内回荡,“广陵王丧尽天良,先前与宋家二小姐的事情传得京城沸沸扬扬,我儿已颜面尽失,现下还要伤了我儿的性命!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陛下,你今日定要给我个交代!”他的声音颤抖着,泪水顺着脸颊滑落,滴在地上,溅起小小的泥点。

萧翌嘴角勾起一抹冷笑,迈步向前,身姿挺拔,气势凌人。他的目光如鹰隼般锐利,直视着申广义,不紧不慢地说道:“何必需要我皇兄给你交代,本王已经来了,你有什么事情可以直接和本王说。”那语气中充满了不屑与挑衅,仿佛全然不将申广义的愤怒放在眼里。

“好!”申广义咬着牙,一字一顿地说道,眼中的怒火几乎要喷薄而出,“当着诸位大臣的面,你可承认你打死了我儿!”

“昨日申文豹对我妻出言不逊,本王自当教训了他一通。”萧翌神色淡然,语气平静得如同在讲述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他微微挑眉,眼中闪过一丝寒光。

申广义闻言,气得浑身发抖,额头上的青筋突突直跳:“因为一个女人,你居然伤了我儿!”他的声音因愤怒而变得尖锐刺耳,手指着萧翌,身体剧烈地颤抖着。

“申广义!”萧翌突然厉声喝止,声音如洪钟般响彻整个龙帐,震得众人耳膜生疼,“本王的王妃可比你那不成器的儿子要高贵多了!”他眼神凌厉,周身散发着强大的气场,令人不敢直视。

“你!”申广义被气得说不出话来,一张老脸涨得通红。

就在这时,宋若甫缓缓上前,他一袭官袍,神色庄重,眼神中却隐隐透着一丝算计:“广陵王,此言差矣!”他的声音沉稳有力,“申将军镇守西南,为我朝立下汗马功劳,你如此草菅人命的行径,岂不是寒了我等忠臣的心!”他一边说着,一边偷偷观察着文景帝的神色。

萧翌听闻,像是听到了一个天大的笑话,仰头大笑起来,笑声中充满了嘲讽与不屑:“忠臣?”他止住笑声,冷笑道,眼神如利剑般射向申广义,“申广义,昨日本王与公狮在围场决斗时,生死一线,不知为何突然有三支冷箭向我放来,事后我才发现竟然是剑南道的蓝羽箭。”

话音刚落,徐福立刻端着一个盘子走上前来。三支蓝羽箭静静地躺在盘子里,在烛火的映照下,箭身泛着幽蓝的冷光,透着一股森然的杀意。萧翌随手拿起一根,把玩着,语气轻描淡写:“后来我又派人调查了一番,居然是申将军的公子命人暗杀本王的。”

申广义定睛一看,脸色瞬间变得惨白,那确实是出自他麾下的蓝羽箭。但他很快镇定下来,强作镇定地冷哼一声:“哼,空口白牙,你说是我儿就是我儿吗?兴许是有别人呢?”他的声音有些发虚,眼神中闪过一丝慌乱。

萧翌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冷笑,“自开国以来蓝羽军为剑南道最精锐的一支骑射军,只能为节度使所调度,既然不是你儿子,那说明蓝羽军已经流入外手了!”

说罢他突然身形一闪,将箭直接刺向申广义的喉咙。众人还没反应过来,箭尖已经抵在了申广义的皮肤上,只要再往前分毫,就能要了他的性命。“申广义,你就是这么治军的吗?”萧翌的声音冰冷刺骨,仿佛来自地狱的低语。

“陛下!”宋若甫见状,急忙站了出来,脸上带着焦急的神色,“这次是为了还申文豹一个公道,与此无关的事情,可暂不商议。”

文景帝微微颔首,神色不辨喜怒:“宋爱卿,你说的有道理,朕将你们召集过来也是为了公正的处理申爱卿家公子一事,关于申爱卿治军是否严明一事可稍后再议,但广陵王刚刚也说了,申文豹意欲谋害他在先,对张亦琦出言不逊在后。也正是这样,他才出手伤了申文豹,此也是人之常情。”

申广义闻言,怒不可遏:“陛下,您这是在偏袒广陵王了?”

宋若甫也在一旁添油加醋:“老臣臣请陛下公正处理此事,不要寒了我等臣子的一片忠心!”

随着宋若甫的话音落下,营帐内一众大臣纷纷下跪,整齐划一的动作仿佛经过了无数次排练:“请陛下公正处理此事。”那声音此起彼伏,在龙帐内回荡,形成一股无形的压力,仿佛要将文景帝淹没。

张亦琦偷偷看了一眼文景帝兄弟,文景帝面沉如水,坐在龙椅上,宛如一座巍峨的高山,面对臣子的集体施压,依旧稳如泰山,让人猜不透他的心思。而萧翌则满脸不屑,嘴角挂着一抹嘲讽的笑意:“怎么你们是想逼我皇兄就范吗?”

宋若甫身后的吏部尚书站了出来,神色严肃:“广陵王,我等只是想求一个公道。”

“公道?”萧翌冷笑一声,眼神中满是轻蔑,“李尚书,本王就是公道!”

就在气氛剑拔弩张之际,申广义突然大喝一声:“来人!”

话音刚落,数十名身带盔甲的将士如潮水般从营帐外冲进,他们手持武器,将营帐出口堵得严严实实。冰冷的盔甲在烛火下泛着冷光,武器碰撞的声音在寂静的帐内格外刺耳,气氛瞬间变得剑拔弩张,仿佛一触即发。

文景帝猛地拍案而起,龙椅在地面上划出刺耳的声响,他怒目圆睁,大声呵斥:“申广义,你是想反了不成!”帝王之怒,震慑全场。

宋若甫心中暗道不好,他虽知道申广义是个莽夫,但没想到他会如此鲁莽。他原本只是想给申广义日后谋反寻一个好的借口,没想到这个蠢货居然什么都还没准备就打算逼宫,打乱了他的计划。

申广义却理直气壮,毫无惧色:“陛下,老夫只要你给我一个交代!”

“你在逼迫朕。”文景帝的声音低沉而冰冷,仿佛蕴含着无尽的怒火。

“没错!老夫纵横沙场十几年,今日为了儿子反了又如何!在场的大臣们给老夫做个鉴证,是萧家人欺人太甚!”说罢,申广义毫不犹豫地拔出了佩剑,剑尖直指文景帝,眼中满是疯狂。

萧翌反应极快,几乎在申广义拔剑的瞬间,他身形如电,一脚踢向申广义的手腕。“当啷”一声,佩剑掉落在地。紧接着,萧翌轻轻一跃,如鬼魅般跳至申广义身后,一把冰冷的匕首已经抵至申广义的脖颈,动作一气呵成。

他冷冷地扫视着冲进来的将士,声音低沉而威严:“本王知你们将令难违,可如今申广义这个乱臣贼子,竟弑君逼宫,你们也想跟着一起被诛九族吗?”

“众将士你们看见了吗?”申广义却毫不畏惧,大声喊道,眼中闪烁着疯狂的光芒,“这个皇帝包庇自己的胞弟,草菅人命,你们还要给这样人的卖命吗?”

离门最近的一个士兵看向为首的将士,眼神中满是犹豫:“将军,申将军说得对,广陵王这是视人命为草芥。”

为首的将士眉头紧皱,脸上满是纠结,正在犹豫之际,外面突然传来一阵叫声:“爹!”

申广义浑身一震,脸上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崔致远已经押着申文豹走进了军营。

“爹!”申文豹那张满脸横肉的脸上写满了恐惧与委屈,大声哭喊着,“他们打我!”

“豹儿,你没死?”申广义瞪大了眼睛,看着活生生的儿子,仿佛在做梦一般。

申文豹哭诉道:“没死啊,我昨日不过是随口对广陵王妃开了几句玩笑,那个悍妇当着众人的面就踢我一脚,踢到我了脸上,这还不够,广陵王又接着踢我!”

申广义看着地上那具烧焦的尸体,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那这是谁?”

“申广义,你拿一具面目全非的尸体来糊弄朕。”文景帝怒不可遏,猛地一拍桌子,震得桌上的茶杯都跳了起来,“就是想借机谋反!”

萧翌用力屈膝,申广义“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萧翌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眼神中充满了鄙夷:“申广义,你为了你自己的狼子野心,弃剑南道的众将士于不顾,陷他们于不义,让他们莫名其妙的背负上谋逆的大罪!其心可诛!”

萧翌话音刚落,冲进营帐的将士们纷纷弃剑下跪,此起彼伏的跪地声在帐内响起:“末将该死,末将听信小人谗言才有此大逆不道的行径,请陛下此罪。”

营内的人下跪后,营外的人也跪倒了一片,黑压压的一片,仿佛臣服于帝王的威严之下。

宋若甫看着眼前的一切,心中已然明了,这分明就是这兄弟俩设下的一个陷阱!现在申广义谋反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实,他精心策划的这步棋,彻底废了。他心中懊悔不已,却也只能强作镇定,站在一旁,心中盘算着接下来的应对之策。

狩猎因申广义谋逆提前结束,马蹄踏碎满地残阳。张亦琦与长宁公主同乘一辆马车,车帘被寒风掀起一角,卷进几片凋零的银杏叶。长宁攥着锦帕,杏眼圆睁:“申广义那老匹夫,竟在皇帐里拔刀相向,当真反了天!”她话音未落,又狠狠啐了一口,“还有他那不成器的儿子!”

张亦琦倚着车壁,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袖中软绸。龙帐里的场景在她脑海中反复闪现:申广义涨红的脸、萧翌似笑非笑的神情,还有文景帝敲击龙案时震落的茶盏碎片。当马车碾过一处石子,车身剧烈颠簸,她才惊觉指甲已深深掐进掌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