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印店老板。”

方序南气笑了,揉揉太阳穴,往下划拉联系人:“马工,陈老,连纪工都配被置顶??”

安漾不懂他为什么纠结这些,“工作需要呀。”

方序南仰头注视着人,目光拂过她干裂的嘴唇,屏障受损的面颊,终忍不住问:“纪工他们之前为难过你么?”

安漾撇过脸,环顾周围人来人往,不愿多谈:“你快回去吧,我晚点跟你电话聊。”

方序南径直下了车,下巴点了点,“去那,没人。”

“非要谈吗?”安漾望向不远处的工人们,压低了声音:“非得在这谈?”

方序南径直朝前迈,见她没跟上又扭过头:“你身为驻场建筑师,不能和业主汇报工作,联络感情?合作伙伴正常聊几句天都不行?”他压住心里的火气,越来越不理解对方的草木皆兵,“大家现在都忙着搬砖,没空看热闹。”

安漾叹口气,纳闷他今日的异常举动,妥协地跟上了步伐。

二人一前一后,走到一处空旷的小广场。

方序南单手抄兜,重新将安漾从头到脚打量了个遍。灰扑扑的脸,脏兮兮的白色安全帽,笨重的劳保鞋以及胳膊肘不知在哪蹭到的黑漆。他气不打一处来,拧眉问道:“纪工之前为难过你么?”

安漾一句话带过:“工作上的争端,在所难免。”

“为什么不告诉我?”

“以什么名义?”

“合作伙伴?”

“不劳业主操心。”

“女朋友。”

“不合适。”

安漾轻飘飘接招,堵的方序南无话可说。她的逻辑很简单,从合作伙伴角度出发,该说的在例会上都说清楚了,其他皆属于设计院和项目组的内部事宜,甲方无需知情。而女朋友的身份一旦和公事牵扯,难免招人诟病。她管不了别人,但求问心无愧。

方序南见识过她的公私分明,也提前做过心理建设。然而等真共事一段时间后,他愈发无法接受这条过于清晰的楚河汉界。难道顶着甲方头衔,他便自动丧失对女朋友近况的知情权?

“我不是公私不分的人。”方序南轻声强调:“我在担心你。”

“我知道,但你得相信我能处理好。”安漾毫不犹豫拒绝了额外照料。

她并非打肿脸充胖子,固守独立女性该有的风度,抑或被洗脑到坚决不肯靠男人。她习惯当自我世界的掌控者,不愿轻易麻烦旁人,更不想被打乱原有的秩序和规则。在这个世界里,她最信任自己,自信能倚仗一份份计划表,有条不紊推进情感、工作和家庭三大项目。

方序南攒了满肚子话,索性借着东风一并吐露:“我相信你。但作为男朋友,我希望你能稍微多依赖我一点。最近两个月,我们聚少离多,一周顶多见一面。很多事如果你不说,我只能一个人瞎猜,工地鱼龙混杂...”

安漾打断他:“还不够依赖吗?”

“不够。”

“睡前陪你多视频十分钟?”

“二十分钟?”

“行吧。”

“微信置顶我。”

“置顶可以,但继续免打扰。你有时候话太多,我画图时最怕手机震。”

方序南争到置顶权,见好就收:“好。”

两个人幼稚地讨价还价一番,不约而同相视一笑。

方序南沉默片刻,后知后觉回过味来,意识到又被安漾牵住鼻子绕出了圈。她从小便是如此,擅长给点甜头当缓兵之计,之后照样我行我素。

“我真走了。好多事。”安漾转身就跑,没一会又折返回原地,“对了,我最近会接一个新项目。”

“忙得过来吗?”方序南脸上的笑意还没收,双眸已然透出些不解。

“芙蓉村马上要修复改建。WLD 邀请我们院一起合作出方案。”

方序南听见 WLD,深望了她一眼。

安漾猜到对方在想什么,慢悠悠补充:“具体方案还没定。项目等国庆后才正式开始,我之后应该能在申城多呆呆。”

方序南默默察言观色,暂且咽下心中疑问,故意反问:“多呆呆,然后呢?”

“多抽时间陪男朋友?解决异地问题?”安漾扯起唇角,“好久没吃阿姨烧的小黄鱼了。下周能去阿姨家蹭饭吗?”

方序南跟着扬唇,趁人不注意轻弹了弹安漾脑门:“第一次见儿媳妇上赶着找婆婆吃饭的。”

“走啦。”安漾皱皱鼻子,没辩驳,更没说打心眼羡慕方序南的家庭氛围。自记事起,她对街坊邻居印象最深的,莫过于方序南爸妈在厨房忙活的身影。

宿舍楼厨房窄小,家家户户嫌施展不开,多在走廊搭了灶台。

到了傍晚,每家都会派一名大厨坐镇,边聊天边颠勺,誓要来场厨艺比拼大赛。安漾家里常年不开火,纯靠食堂饭菜填肚子。她那会最爱端着小板凳坐门口看书,稍一抬眼便瞧见方叔叔和方阿姨并肩作战,互相递生抽和锅铲,指挥对方切葱或拍蒜。

火焰四窜,熏红了方叔叔的脸,衬得方阿姨的笑意格外浓郁。没一会,空气里斥满糖醋小排、清蒸鲈鱼和酒糟的香气,间或传来些欢声笑语。

这些泛黄画面零零总总拼凑出温馨家庭的范本。安漾旁观记录,描摹于心,以至于每次去方家吃饭时,都能从粗茶淡饭里咂摸到童年时最艳羡的锅气。

九月过半,中秋如约而至。

安漾在工地接连驻扎小半个月,当天清晨灰头土脸赶回了申城。她前脚刚下车,后脚又被推进方序南的副驾,扭动上半身抵抗:“去哪?我好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