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临阁十二堂,如今下了地牢的堂主有七个,硕果仅存的四个也未必就没问题,”楚槐坐在棋盘前,手中捏着一枚墨玉棋子,已经捏了好一会儿。

“客人也走了,公子不歇歇吗?”门口传来一道温和的声音,楚槐回过头,看向那双碧绿色的眸子。

“啊,对了,若说硕果仅存,合该是你才对。”

“公子何必悲观,登临阁只是看似摇摇欲坠,小主子却还是有后手的。”镜心手里端着一盘梅花香饼,放到了楚槐面前。

“我手里有透骨瓷,你还敢跟我说这么多,不怕我与颜步崖有牵扯?”

“如果拿走婆罗门东西的人是你,我没什么可奇怪的,毕竟连我这种怪物,不也是你带回来的?”镜心语调中带了些笑意,手执白子坐在了楚槐对面。

“镜心,我不喜欢你对自己的称呼。”

“好,镜心下次不敢了。”镜心点头说着,吃掉了楚槐一颗黑子。

“苏幕到底在做什么,我能猜的出来的,大概就是他在与虎谋皮。”看着棋盘上越来越多的棋子,楚槐一心二用道。

“具体的我也不知,但你教导出来的人,可没那么容易山穷水尽。”镜心抬头看了一眼楚槐,轻声道,“当年你死讯传来,这小子赶去六水城,等再回来就大病一场,待人接物比以前更冷了,冷的都不太像个人。之后他让当年登临阁剩下的力量全身而退,组建了新的登临阁,和那群人勾心斗角。如果不是我坚持,他大概也会把我送走,可我答应过你,会护他周全。”

“谢了,有你在旁边看着,我也能放心些。”楚槐看着桌边的浮筠,喃喃道,“如此我还是亏欠他良多,最后一面的时候可把这小子打惨了。”

“确实打的挺狠,我在登临阁见到他时,还以为死了呢,既然你回来....”镜心话未说完,就见坐在对面手执棋子的年轻人摇了摇头。

“登临阁现在是他的,以后....也会是他的。”

“你啊....也好。”

雨霖铃【11】深宅雨声

“死后不过十二个时辰,内脏皆已腐烂,无论华行知还是华夫人都是如此....”第二日小桃见到楚槐时,就发现这人竟躺在一床的卷宗上,仿佛一夜未睡似的,眼下已经有了淡淡的乌青。

“公子,你不会一夜没睡吧。”

“是啊,想了一晚上。”楚槐放下手里的卷宗,从床上坐了起来,小桃见他一副成竹在胸的样子,不觉把心头闪现的想法说了出来。“可是想出来了?”

“不,天亮了。”楚槐伸了伸懒腰,从枕头下面抽出几只卷轴,揣进怀里朝门外走去。

“公子,你去哪?”

“去找同我夜游过的朋友。”楚槐身影已远,小桃嘴中还嘟囔着朋友二字,她暗道公子除了敲竹杠,似乎并未见过有什么夜游的朋友,难道....

“公子,你....你说的什么朋友,是看不见的那种吗?”

楚槐听到这话,回头对着小桃安抚的笑了笑,只是那笑容让小桃内心更加翻江倒海了,因为在她看来那是对问题的肯定。

“先找看得见的,等晚上再去会会那看不见的。”

“公子,我伤还没好,要不让兰剑去吧。”小桃说罢拧了一下昨天的伤口,眼里泛出点点泪花,只是这眼泪还未挤出眼眶,她人就被楚槐拎着领子出了大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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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巧了,我那日遇到一个赋闲的老仵作,他说当时他也觉得两人的尸体蹊跷,所以就往冷泉里扔了鸡鸭,结果等二日捞上来时,里面的内脏也都已经腐坏。他把这事报了上去,但上头的是个糊涂官,许是觉得多事,随手就把他打发了。”

“这么说冷泉并不是让尸体表面不腐,而是让尸体里面加速腐坏。可我从前并未听说过,冷泉水还有这等毒性。”楚槐点了点头,接过了卷雪手中的茶杯。

“楚兄说的是,我也曾问过许老板的夫人,她跟我说许家铺子里的胭脂,就有掺了冷泉水的,但这万山城中从没有人传出中毒的消息。”

“所以说,有毒的,或许是冷泉水中的东西。”楚槐看了一眼立在赵旭身后,神色淡淡的卷雪,突然露出一个自认为和善的笑容,“既然不是厉鬼杀人,我今晚打算再去瞧瞧,阿旭可要与我同去?”

“也好,若是能找到最好,找不到的话,如今华府有冷泉的消息已经传开,为了不再有人殒命,也只能填了。”

赵旭说完,把卷雪叫到跟前,轻声吩咐了几句,卷雪听后犹豫了一下,却还是照做了。所以等到月上柳梢头时,楚槐就在华府门口,看见有人已经候在了那里,脚边还放这个黑色的箱子。

“赵公子,您要的都在这儿了。”王渊博眯着吊梢眼,伸手揭开箱子上的黑布,而黑布下面,竟是个竹编的笼子,里面横七竖八的躺着几只鸡鸭。

赵旭高高兴兴的把笼子提了起来,就跟在卷雪身后,往华宅里面走去,楚槐看着一动不动还待在门口的王渊博,好奇道,“你不进去吗?”

“大哥,我是纨绔恶霸,不是傻子,你们敢进去肯定有东西傍身,我进去那叫搏命,我家还有万贯家财等着继承呐。”

“还是个脑子清醒的纨绔,有前途,”楚槐抽走了王渊博手中的扇子,不顾后面心疼又小心翼翼的哀求声,跟着进了一片漆黑的华府。

“老爷在冷泉溺死的那个晚上,我听到了雨水打在铃铛上的声音,叮铃,叮铃的响了好久,我还以为外面真的下雨了,只是等第二日开门时,才发现外面的地上,一点雨水都没有,所以我当时还以为自己做梦呢,可是后来夫人穿着红衣溺死的晚上,我又听见了那个声音....”走在最前面打着灯笼的卷雪,突然开口说起来从前的事,只是因为内容森冷,说的跟在后面的赵旭,紧紧地抓住一旁的楚槐。

“楚兄,这个我听说了,一些被华府放出来的小厮,说他们也听到过这种声音,你说那个叫什么铃的杀手,会不会还藏在华府。”

“行宫见月伤心色,夜雨闻铃断肠声。真正死于雨霖铃手中的人,不会内里皆腐,而是被震断内脏。”

“这么粗暴的字面意思吗?怎么感觉更害怕了。”赵旭听完楚槐的安慰,把手里的胳膊抱得更紧了。

几人跟在卷雪身后,顺着主路走到了秦绯曾经居住的院落,推开紧闭的大门,一起走进了破败萧条的堂屋中。

“这屋子我们上次走的时候,我记得门是关着的吧,楚兄。”赵旭的手又紧了紧,但很快就被楚槐用力扒拉下来。

“许是被风吹开了,阿旭莫.....”楚槐话还没说完,就见头顶有什么东西落在袖子上,这下连跟在后面的小桃都紧张的眼皮狂跳,她飞速抽出匕首,把那东西挑到了地上。

见没什么事情发生,赵旭蹲了下去,让卷雪提着灯笼就近那东西,几人这才看清那是一条绣着黄绿色圆点的帕子。

“这,好像是条女子的绣帕。帕子上这黑色的点,难道是.....”

“血。”卷雪没什么情绪的声音响起,听到几人耳里,却像是有惊雷炸起一般。“夫人出身不好,女工做的艰难,绣的帕子上会有许多血点。”

灯笼把这方寸的地方照的通亮,楚槐发现脚边除了上次来时看见的那只有些开线的布老虎,还有一些小巧的东西,看着都是些小孩玩的。

他捡起一只绣着不知道是什么花的小巧香囊,感受了一下手中冰凉的面料,心底猛地涌出些不好的预感,因为耳边隐隐有了些本不该出现的声音。“这里不是秦绯的住处吗,为何华夫人的东西会在这里?”

没有人回答他的问题,他听见小桃说出了他强行压下去的想法,“外面怎么叮当叮当的,是下雨了吗?”

赵旭颤抖的声音跟着响了起来,“这声音,怎么听着像是雨滴打在铃铛上的声音?你们看,那里有人,难道那个杀手出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