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好啊,这便是面首么,可真好啊。

“我想要你嫁给我。”他看着李笙笙,深邃的眸明亮如月,一字一顿道。

他不知自己究竟是如何说出这句话的,这句燃起于心中千遍万遍,又被硬生生掐熄了千次万次的话。

什么在她身边便满足了,什么他心甘情愿做她的面首,不过全都是空话、假话。

他想要的很多。想要她为他穿上嫁衣,为他凤冠霞帔,想要淋雪白首,一生一世。这驱散千百遍的妄念,究竟是在哪一日生了根,可当真是无处寻觅了。

他亦知道,说出这句话,便是僭越,是逾矩,是再不能回头。

李笙笙气得跺了跺脚:“我如何嫁给你?你这是强人所难。”

贺知煜:“公主当初那般对我,不是强人所难吗?还是说在公主眼里,我们这些出身微寒之人,根本算不得人?”

李笙笙很是无语,这人怎么耍起无赖来了,气道:“你出身微寒!就是无法与我结亲!你是不知么?!”

贺知煜强辩道:“不是你对我说,‘英雄不问出处么’?!”

李笙笙:“我……我客套而已,你当什么真?”

贺知煜心死了。

原来是客套。原来她和旁人一样瞧不上他的出身,她与他们,并无什么不同。

贺知煜垂眸低声道:“你放了我吧,让我走。”

李笙笙无奈看着他,蹙眉道:“我偏不!”

他没什么精神,也吵不动了:“放了我。”

李笙笙看他倔强冷漠的样子,忽然问:“贺知煜,你这么闹,是不是为了要同你那个表妹,叫程枝瑶的议亲?你……你喜欢她?”

李笙笙一早便知道他母亲一直张罗此事,几乎便要成事。这本也是无可奈何的事情,她总不好叫贺知煜一辈子当自己见不得光的情郎,她还没那么自私。

但她不高兴,已是忍了多日。

李笙笙一直自觉十分理智,她便是骄纵些,肆意些,也还没忘了自己的身份。可此时,看着这人真真切切地想要离开自己,她没有自己想象中的泰然自诺,安稳如山。

“你休想!我……”李笙笙咬牙切齿道,她也不知自己能做什么,口不择言地威胁道:“我……逼她嫁给旁人!我看你还敢?!”

贺知煜眼中流露出陌生神色,仿佛从不认识李笙笙:“我以为公主至少是个正直之人。你竟也要利用自己手中权势,逼迫无辜良民吗?”

李笙笙被他的眼神吓得噤了声,也不知自己怎么说出如此不像话的言语,叹了一声,转身跑开了。

从那日起,贺知煜便从军中消失了。没有人知道他去了哪里。

虽偶有人私语说有一日似见他往宁音公主府的方向去了,却也没有人敢真正怀疑到公主的头上。

事情越传越邪乎,皇上把李笙笙叫到了宫中。

“那副将人呢?”皇上正在写字,抬头看了一眼李笙笙又继续了手中的动作,沉声道:“你当你自己胡作非为,我不知道?”

“父皇……”李笙笙这几日辗转难眠,她想了许多。

想他清雅如雪的笑,想他耍花枪时的意气风发,想他抱着自己时轻轻用下巴蹭自己的发的样子,想他无言又细致的温柔。

她终于明白,自己已然爱上了这个人。

“父皇,我要嫁给他。”李笙笙忽然道。

“什么?!”皇上还未曾想到自己女儿能说出这种话来,停了笔抬头看向李笙笙,她虽是性子有些自由烂漫,但其实骨子里最明事理,如今很是奇怪,厉声呵斥道:“你还知不知道你是公主!”

“那我便不当公主。”李笙笙早便想过了,冷静道:“我本也觉得当这公主没什么趣味,天大地大,我怎么不能给自己挣出几分声名来,就同他一样!我当了平民,也能自己经商开铺子去,我开首饰铺子,就叫‘李记’。”

皇上瞧着自己女儿郑重神情,知道她此次是动了真格,断不能再用急言厉语施压。

皇上轻叹了口气:“笙儿,不要总觉得父皇只是为了自己的权势才要逼你嫁给那齐家。你不愿嫁他,嫁给首辅叶大人的儿子亦可。”

他道:“太医说,你父皇我虽瞧着外在尚可,却已是隐疾入骨,没有一两年可活了,我怕你担心,才从未与你说过。若我哪日当真去了,你一个女子,若是身后未有庇护你的靠山,你那几个哥哥,如今待你甜如蜜罐,回头还不知要把你嫁到什么番邦之地,许是你今生都永无再回京城的可能!你想安安稳稳嫁给那穷小子,怎么可能?”

李笙笙睁大眼睛惊道:“父皇,你身体怎么了?”

“都是命罢了,旧时沉苛而已,谁都有这么一日。”皇上摆摆手,示意她不必在意此事,又道:“别再提那个小子了,便是他一个人再才干独绝又能如何?你以为父皇不知道,北境之功有他大半?他一个人,在朝中半点根基都没有,已从定国侯处得了副将的位置,我若再厚赏,那恐怕反而是害了他。他再娶了你,齐家却仍手握重兵,待我百年之后,你是……想让他死吗?”

李笙笙未传轿撵,无知无觉地走回了公主府。

一片黄叶在她面前簌簌落下,不觉竟已是秋天。

也许该是时候放手了。

百年修得同船渡,千年修得共枕眠。

在她心中,他已是她的夫君了。

只是她与他都置身于权势场中,是执棋者,亦是棋子,这棋局绵绵无绝,不止不休,又怎能容得下什么风花雪月,儿女私情?

她身在皇家,一早便懂得这个道理,却仍不免跌落下去。

李笙笙进了地牢,就听见女使来报:“公主,贺将军他……他今日不肯喝药。”

李笙笙疑惑地看着女使手中的药,没想到都到了此般境地,青梨还是兢兢业业地每日让他喝这药。

他心中该有多憎恨自己?

“我不想喝,”贺知煜见她来了,有些崩溃,对她道:“公主,公主殿下,我还喝这东西做什么?!”那药似如羞辱一般,况且他每每喝了便头痛不已,最近越发变本加厉。

他笑了,笑得有几分凄凉:“难道公主还想与我春宵一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