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道,自家儿子成了公主的面首?岳夫人心中闪过这个念头,马上把自己吓住了。
可此种猜测,实在太过惊悚,若是问出口是莫须有的事,也太过折辱了自家儿子。
但那女使走后,岳夫人却瞧见贺知煜悄悄拿出一枚芍药花耳坠,放在手心,愣愣看了许久。岳夫人心中升腾起些不祥的预感。
她此来京城,本就是为了同儿子议定成亲之事。
岳夫人走进屋内,贺知煜慌忙攥住手心,收了那耳坠。
她将一切看在眼底,语重心长道:“知煜啊,你年岁到了,该是到了说亲之时了。”
贺知煜听闻,抬头看了一眼母亲,却没有言语。
岳夫人:“咱们有一门远亲,姓程,家中排行老大的嫡女叫做程枝瑶,从前你也见过两次,还记得么?她父亲虽不在京中,却也是个知府,对你一直十分欣赏。”
贺知煜此刻心中满是那个人娇妍的笑、雪白的肩、还有她红着的眼睛。
他黯然道:“母亲,知煜……心中没有这些事。仍想着先挣出一番功名,日后再说吧。”
岳夫人叹了口气,道:“知煜啊,人得为自己挣命,所以娘叫你上进。可人却又不得不认命,有些东西,本就是你肖想不得的。于志向上,你身为男儿自当心比天高,你做得也很是不错,但现下也到了尽头了,你维持住便也罢了。再挣还能怎么挣?难道你还当真能越过那齐家,统领三军不成?这于结亲的事情上,是与这一般的,都得脚踏实地啊。”
贺知煜没有说话,过了良久,他低声道:“知煜明白,母亲放心。”
岳夫人看他神色,也不相信自己这个从小乖顺懂事的儿子当真能做出什么出格之事,提醒了也便罢了,只是暗暗留了心思。
公主府中,李笙笙正站在池边喂鱼。过了新年,天渐渐没那么冷了,池中的游鱼也活泛起来,争抢着李笙笙的投食。
昨夜的一场云雨并未在她心中留下太多痕迹,只是女使贴心提醒李笙笙要喝避子药时,她才想起还有这档子麻烦事。
她觉得自己是有几分喜欢这个小将军的,以后这样的事情恐怕还有,总不好老是叫她喝药,她讨厌喝药!于是她想起长姐悄悄告诉她的法子,便依样做了。
素月:“公主,青梨已经把药送过去了,看着他喝了。”
李笙笙停了投鱼食的动作:“刚人都走了,我又忽然想起来,人家说是受伤了,我却没一并送些治伤的药,岂非太过无情?”
素月劝解道:“一个面首而已,公主本就不该给他太多念想,恐让他失了分寸。”
李笙笙睁圆了杏眼,有些吃惊道:“面首?”她还未正视这个问题,那小副将到底于她算什么?
她觉得这称呼当真有些难听,她无法与那人清贵的脸联系起来。但她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便先由着这个问题搁置了。
也许不过几日,她便厌倦了呢?她瞧着长姐身边就没有超过数月的人。
但李笙笙预期中的厌倦却久久没有来到,因为那清俊的小将领实在是太讨人喜欢了些。
他是个温和知礼的性子。不管是李笙笙约了他又忘记让他空等了几个时辰,或者是人都到了她却又在待客让他悄悄离开,都从来没有抱怨过什么。
且虽则他不爱说话,却很能听李笙笙叽叽喳喳兴奋说个不停。不过李笙笙也再没说过那样的话,譬如说求父皇给两人赐婚,譬如说喜欢他这般的。
不过是那日哄人的话罢了,李笙笙觉得他也不会当真。
过了一阵子,李笙笙重新思考了两人的关系,她觉得算不上是面首吧,可若是说让她嫁于他,那也实在是不可能。
他更像是……情郎吧。
若她能选,会选他做夫君,只可惜她选不了。
面首或者夫君都可以张扬,唯独情郎不可以。
于是李笙笙偷着藏着,趁着外头春光大好,趁着父皇还没强逼她立时嫁人,悄悄和贺知煜做了许多当做之事。
他们在游船画舫中放下薄帘接吻,外面春水碧如天,莺歌燕呢喃;在郊外的温泉小筑中过夜,于漫天星空下肆意做、爱,夜色寂静,情却绵长。
他们在雨天里依偎着围炉煮茶,她把微凉的指尖不管不顾地塞进他的里衣,用他的胸膛暖热,他不仅没有责备反而给她捂紧了些;她在杏花林中弹琴,飞花飘落如雨,她笑着要他夸赞自己,他明明嘴笨不会夸人,她却偏要。
贺知煜夸不出口,但为她作了幅画,画中飞花烂漫,她美如谪仙。他虽是个武将,那画却画得当真不错!
李笙笙发觉自己越发想同他待在一起。她还从来没有发现,原来与另一个人形影不离竟是件如此快乐之事。
她开始十分不满贺知煜稀少的休沐,以致于通常两人只能晚间相见。她明明是公主,为何想见一个人还要如此等待?可她竟生出些温柔之心,愿意忍受这份恼人。
只是那人似乎总是笑容里透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哀伤之意,叫人跟着焦心。李笙笙也不是全然不谙世事的少女,她该是能大概猜到他在忧愁些什么,可她不愿想,如同不愿去想自己的将来一般。
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来明日愁。
她开始对自己的沉溺感到危险,但又欲罢不能。
一个夏末的傍晚,李笙笙趁着天还没凉,在园子里铺了一大摊子,想要烤肉。
“快去喊知煜,我备了食材,晚上要同他在园子里的池水边烤肉!”李笙笙说完,便开始一心一意地哼着小曲亲手理起了食材。
素月见她如此欣然神态,蹙了蹙眉,提醒道:“公主……你最近是否同那个副将在一起太多了些?”
李笙笙停下了手中的动作,转头问:“多么?”
多么?最近她总是觉得不够,只盼能日日腻在一起。
素月在李笙笙身边陪伴多年,旁人不敢对公主说的话,她却得提点着,免得她走了歧途:“不过是为了同那齐家公子和皇上赌口气罢了,让皇上知道你不想嫁到齐家,让那齐家公子知道,你即使是同他手下出身低微之人在一起,也断不会嫁给他。公主你忘了么?”
“啊?”李笙笙惊觉,自己早已忘了自己最初找上贺知煜的缘由,她看向素月,有些迷茫。
素月又道:“再者说,不是为着那贺将军给齐家添了功勋,逼得你必得下嫁,你便想要让旁人嘲笑他是公主的面首,让他再抬不起头来吗?”
李笙笙想起当初她还真是这样同素月抱怨的,但其实她一早便知自己对他没什么正经报复的心思,不过嘴上寻个理由罢了。
这些日子以来,她小心翼翼藏着,又何曾让谁能这么说他一句?
她笑了笑,应道:“是呀。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