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楠的脚步顿了一下，头也没回地离开了这个地方，步子越迈越大，仿佛身后有厉鬼在索命。

“我发现这女的现在越来越狠心了。”梁志远愤愤不平地冲 Keith 吐槽道，“上次好歹是趁我昏倒溜走的，这回直接当着我的面就把我丢下了。”

“你知道你现在像什么吗？”

“什么？”

“后宫争宠失败的妃子。”Keith 略带嫌弃地捏起一小片粘在梁志远身上的绿色布料，“还是刚从池塘里捞上来的那种。”

梁志远梗着脖子反驳道：“哪里失败了？明明才刚开始。”

返程的出租车上，吴楠翻看着照片，为了凸显光鲜亮丽的模特和低调忙碌的工作人员，她特意把光线压得很暗，然后开了闪光灯。

模特们都很高，后台的光线毫不费力地照亮了他们，而簇拥在他们周围的工作人员背对着光源，黑压压的一片，闪光灯很好地挽救了这一点，让每张脸都变得很清晰。

蓦地，吴楠像是发现了什么，她坐直身体，把照片从头到尾又快速地过了一遍，然后呼吸变得急促，眼泪瞬间蓄满眼眶，啪嗒啪嗒地落在相机屏幕上，她挪开眼神，努力平复着情绪。

出租车师傅透过后视镜看了好几眼，忍不住说：“小姑娘，座位后面有纸巾，不要哭啦，不管遇到什么事情，都会过去的。”

原本已经克制了大半的情绪，听到安慰后又险些崩盘，吴楠哽咽着说：“谢谢姐姐。”

等情绪恢复了一阵，吴楠才再度翻看着那些让她忍不住落泪的照片

只要梁志远的身影出现在画面中，不论是在被虚化的背景里，还是在几乎要出画的照片边缘，像是某种直觉，在她举起相机的刹那，他都能穿越人群，准确无误地看向她的镜头。

一张张翻过去，吴楠透过屏幕跨越时空和他对视，一种说不上名字的情绪如流星般击中了她，她知道，梁志远看的是镜头后的自己。

以前在一起的时候，比起现实中的四目相对，他们之间更多是隔着镜头的眼神交流，吴楠时常迷失在梁志远看向镜头的目光里，于是，她习惯性地躲在相机后面，仿佛只要不被捕捉到她很爱他的证据，就能永远处于感情的安全地带。

爱得太多容易失控，爱得太少又显得薄情。像个吝啬鬼一样，吴楠小心称量着自己应该表露出的爱意，比梁志远少一点就刚刚好。

所以她不喜欢梁志远总是缠着她问“你到底有多喜欢我”这种问题，藏起来的爱是她最后的自尊心，也是她自我保护的盔甲。正因如此，在梁志远提分手的瞬间，她的第一反应除了惊讶，还有庆幸

幸好看上去没那么爱他，所以还能维持体面。

对此，吴楠从来没有后悔过，可是就在刚刚，她忽然意识到，她比想象中更想念梁志远看向她的目光。

梁志远的一通电话拉回了吴楠的思绪，她整理好情绪，接通电话，问：“怎么了？”

“你……哭了？”梁志远很敏锐地察觉到吴楠的声音不太对，但他没怎么见过吴楠哭，所以语气有些犹疑。

“有点感冒。”吴楠心虚地吸了吸鼻子，岔开话题，“赶紧说，什么事儿？”

“我问过 Dora 了，沉石与火舌是一本诗集的名字，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下次拍摄应该比较危险，要抓拍模特穿着衣服起火的瞬间。”

“一定要真的点火？不能后期吗？”

“Dora 说她试过，但是后期没办法做出她想要的环境光，所以一定要真的火焰，你要是不想来，我可以跟她说一下。”

“我像这种临阵脱逃的人吗？”

吴楠总算知道 Dora 为什么会同意和她合作了，风光佬哪里都敢去、什么都敢拍，最不缺的就是胆量。

拍摄当晚，吴楠出门前在背包里塞了一个小型便携式灭火器和一支烫伤膏，与梁志远一行人会合后，他们一起赶往今天的拍摄地一个废弃的工厂。

“寸土寸金的地方，Dora 是怎么找到这个景的？”吴楠觉得很不可思议，偷偷问梁志远。

“听说是她朋友的产业，已经荒废很多年了，知道 Dora 要用，一分钱都没要，就提了一个要求。”梁志远顿了一下，压低声音，“别出事儿就行。”

到了工厂后，工作人员先把衣服、道具等东西搬下车，搭了个简易的换衣间，Dora 则带着模特和吴楠来到一面五彩缤纷的墙前，说：“我提前找朋友画好了涂鸦，等会就以这堵墙为背景拍摄。”

吴楠看着脚底下的杂草，眉头紧锁：“老师，这杂草能不能先清理一下？”

“放心，不会出事的。”Dora 对吴楠提出的问题有些不耐烦，冲梁志远招招手，“Johnny，等会你先拍。”

Dora 确实提前做好了防火措施，在拍摄地点三米外挖了一圈防火带，就算着火，也只会烧到圈里这些人，圈内放着一排灭火器，还备了大量的水，严谨得令吴楠无话可说。

拍摄前，梁志远打湿了贴身的衣服，只让外面需要燃烧的斗篷部分保持干燥，吴楠把主灯挪到了梁志远右后侧，前面只留了一个微弱的光源，说：“你不用管镜头，随便动，我来抓拍。”

梁志远比了个“ok”的手势，一旁的工作人员点燃了他的衣服后快速跑开。

虽然做好了心理建设，但当火真的在人身上烧起来时，吴楠还是紧张得冒汗，梁志远捏着斗篷的一角甩了半圈，火光映在他脸上正好打出完美的面光，他平静的眼神穿过跳跃的火焰，没有一丝波澜。

眼看火苗要窜上梁志远的后背，吴楠仓促间按下快门，然后立刻喊了停，梁志远摘掉燃烧的斗篷扔在地上，工作人员迅速上前扑灭。

“喊得太早了。”吴楠的相机连接了电脑，Dora 可以第一时间看到照片预览，她对这张很不满意，“如果拍不好，他就会一直在危险中陪你拍。”

“会烧到他的。”吴楠承认，她刚刚确实有点慌了神，可是，火势变大的那瞬间，她无法看着梁志远身处危险而无动于衷。

Dora 没有理会吴楠，直接对梁志远发问：“Johnny，会烧到你吗？”

“有一点烫。”梁志远没有正面回答 Dora 的问题，转而安抚着吴楠，笑道，“楠楠，别怕，相信我。”

吴楠深吸了口气，工作人员拿来一条新的斗篷给梁志远披上，然后点火，重新开拍。

稳住心神后，吴楠挪开一直放在脚边的灭火器，把注意力都放在了拍摄上，努力捕捉画面最动人的瞬间，尽量让火焰在梁志远身上停留的时间短一些。

拍完这组，吴楠感觉后背都湿了一片，好在 Dora 对照片还算满意，不用继续重拍。

“这张不错，换人吧。”

吴楠不断调整着角度，一会儿趴在地上，一会儿站在车顶，不让构图显得重复又单调，Dora 说得没错，她的返工次数越少，模特就越安全。

拍了十几组后，火焰烤得吴楠的脸微微发烫，相机也有些烫手。

看着 Dora 还在一旁泰然自若地喝着咖啡，她暗自吐槽，什么沉石与火舌，这根本就是城市与火灾，可以被抓去当消防典型案例的那种。

拍到一半，Dora 的助理拍拍手，说：“大家暂时休息一下，剩下最后几组，拍完就可以收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