治疗到今天成果已经算不错，用药剂量也在逐步减少，今晚完全是个意外，可能是一天内情绪起伏太大，他就算再怎么想控制也是有心无力。
与往常不同，这次吃药的过程有点煎熬，吞咽下去的瞬间腹部痉挛了一下，而后忍不住的干呕，喉咙里返上的味道腥甜又苦涩，让迟弥的恶心感一下加重了许多。
晚饭早就消化得差不多，吐也吐不出什么东西，只是头脑昏沉，耳鸣像金属棒砸在三角铁上留下的余音，尖锐且连绵不断。几次起身未果，迟弥叹了一口气，干脆瘫坐在了地上，闭眼等着这阵眩晕过去。
一闭眼，迟弥又叹起气。
满脑子都是林颂刚才红着眼睛跟自己说对不起的样子。
其实最应该抱歉的人是自己才对，好像林颂一沾上自己就没有好事发生，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除了发烧以外还有哪里不舒服吗？明天要怎么面对他，装作什么都没发生吗？还是冷酷一点，比朋友还冷酷。
迟弥越想越困，呼吸都渐渐放缓了。
抛开身体上的痛苦来说，他有时会特别享受这种意识脱离的感觉，耳朵听不清外界的声音，人就被包裹在了一个空壳里，好像时间都暂停，跑去了另一个维度。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迟弥竟然在恍惚间听到了类似倒计时的声音，嘀嘀嘀三下，像某一个指示不明的提示音，又像是炸弹爆炸前的...
“小弥。”
熟悉的声音打断了迟弥发散的思维，他缓慢且迷茫地睁开眼睛，仰头看着不知何时又重新站在自己眼前的林颂，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那是房卡刷开房门的声音。
等到他的理智完全回笼，他骤然瞪大了眼睛，哑着嗓子发出了一声类似动物呜咽的声音。
冷汗浸湿的发丝软趴趴地贴在额角，因为干呕溢出的眼泪干在脸上变成难看的泪痕，迟弥撑着墙壁站起来的时候瞥了一眼浴室的镜子，太难看了，仿佛暴雨后被遗弃在路边的流浪狗，碰一下都觉得心悸。
可迟弥逐人的话还没说得出口，林颂忽然快步走过来，张开双臂用力地抱住了自己。
视线下移，迟弥瞧见了他握在手里的自己的药瓶。
“对不起小弥。”林颂的肩膀颤抖起来，“我不知道...”
“对不起...”
迟弥所有强撑着应对的力气在这句话落入耳朵之后全部泄了下去，他的双臂疲软地自然垂落下来，全身的力气都倒在了林颂的怀里。
不会比现在更糟糕了，迟弥想。
浴室的洗澡水开着，水汽氤氲了整间浴室，他们两个人什么也没说，寂静的周遭只响起衣物落地的暧昧声响，迟弥顺从地被林颂抱起来，顺从地被摆弄着洗了个澡。
很久没有坦诚相见，迟弥还有点不适应，但他现在脑子很空，反应也变得迟钝，一双亮眸直勾勾地盯着林颂看，双手只知道抓着林颂的手腕，他去哪里，目光就要移到哪里。
两个人洗完澡，浑身的味道变得一样，迟弥和林颂并排躺在床上，他感受着身边人轻缓的呼吸，觉得身体里似乎有什么东西散开了。
“你身体还是很烫，怎么办？”
迟弥先是手背轻轻碰了一下林颂的手臂，被温度烫得心慌了一下，急忙又把林颂抱住，“去挂个水吧，我陪你去。”
林颂看了一眼迟弥，顺势把人搂在了怀里，“我刚才吃了药了，感觉已经好一点了，没事，别担心。”
“嗯。”迟弥点了点头，但抱着林颂的手还是没撒开。
“我有很多话想问你。”林颂轻声开口，“但我知道你现在一定不想说。”
“所以睡觉吧，我在你身边。”
迟弥的病光是看个药瓶就能猜出来了，从前就有些端倪，林颂在看清药物作用的那一瞬间只无比后悔没有早点带迟弥看病，特别是看到迟弥浑身无力地跌坐在地上的时候，他只希望生病的是自己，疼的也是自己。
“你总是骗我。”迟弥的头靠在林颂的肩头，昂首的鹦鹉收起了鸟喙，说的话也变得软绵绵的，“你根本没走。”
“我什么时候说过我要走了。”林颂亲昵地用鼻尖蹭了蹭迟弥的额头，“不走，以后也不走。”
“对不起呀，我说了很多难听的话。”迟弥觉得自己的眼皮越来越沉重，他自己都快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了。
他闭上眼睛，依靠着身体的本能又往林颂的怀里挤了挤，声音又轻又含糊：
“你别放在心上，我也是骗你的。”
这一觉睡得比以往都要舒心，好似在悬崖边安了个家，有根非常粗壮的树干托举着他，让他怎么也摔不下去。
“小弥...”
脚有点冷，悬崖边的风好大。
“听话，过来点，你要掉下床了。”
陡然心猛地一坠，身体条件反射地一抖，直接将迟弥给抖醒了。
睁开眼睛就跟地板对视起来，一边脸悬空，一边脸压在了床沿，慢半拍地觉得有点酸麻。
正当他想用力转一圈滚回自己的被窝的时候，迟弥却忽然闻到一股清香，下一秒天旋地转，他又回到了某个温暖的怀抱里。
“你身上的味道怎么和我的沐浴露一样？”迟弥半梦半醒，声音黏糊糊的像在说梦话。
“嗯。”林颂是被钻入被窝的风给冷醒的，睁开眼睛才发现迟弥睡得四仰八叉的，再挪一点就要滚下床去了，“还早，再睡一会儿。”
迟弥这几天的早饭是雷打不动的的，也许是过了吃早饭的时间楼下那帮人还没看见迟弥的身影，于是打来电话问了一下。
蜡笔小新傻乎乎的歌声响彻在空荡的房间，迟弥仍然闭着眼睛，但是嘴里突然跟着哼哼起来，听起来声线模仿得还怪像的。
林颂刚要睡着，一下子被迟弥逗得笑了起来。
“要接吗？好像是周新千。”
迟弥举起一只手，林颂把手机放在了他的手心里。
“喂？还吃早饭吗？给你留一笼小笼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