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用尽全身的力气，双手死死抓住垃圾桶的边沿，拖着沉重的步伐，尝试着站直了身体。

时间不知道过去了多久，迟弥被一声汽车锁门的声音给拽回到了现实。

他耳边的声音逐渐开始变得清晰，喉咙里腥甜的味道似乎成了打通他呼吸的信号，迟弥感觉自己像捡回了一条命，逃也似的回到了车子里。

迟峰的电话他拉黑了很长时间，比父亲这个角色，他更愿意他如同这个电话号码一样，永远消失在自己的生活里。

可是如今，他还是把对方从黑名单里拉了出来。

电话拨出去很久都没有被接听，迟弥的耐心已经没有了消耗的余地，他的另一只手紧紧攥成拳，手背上的青筋绷起，面色仍然是苍白如纸。

在第五通电话拨出去的时候，对面终于按下了接听键。

“喂？儿子，你....”迟峰的声音被烟草污染了个彻底，听起来像粗糙的砂纸，更像一把生了锈的菜刀。

迟弥忍着恶心，冷冷地开口：“你来找林颂做什么？”

迟峰好像没想到迟弥会知道自己的行踪，于是反问道：“你怎么知道？”

“我特么看见你了！”迟弥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情绪立刻像汹涌的浪潮反扑了上来，他忍无可忍地喊道：“你找谁不行你找林颂，你是不是疯了？啊？你告诉我你是不是疯了？！”

迟峰听到迟弥的这个反应，反而很冷静的样子，“不找他找谁，找你吗？我找得到吗？”

“别跟我废话，你下楼，我停车场等你。”

迟峰的车还停在这里，除非他弃车不顾，不然他们不可能碰不到面。

“迟弥，我是你爸，你跟我说话什么态度？”迟峰面对迟弥如此激烈的语气开始心生不满，‘你就算再怎么埋怨我，你也不能像对待仇人一样对待你亲爸吧？’

“爸？”迟弥听到这话嗤笑了一声，“我早就当我爸是死了，你是哪门子的爸？”

“迟弥！”

“我没工夫在电话里跟你吵，有什么事当面说。”迟弥撂下这一句话之后就挂掉了电话，转头直盯着电梯出口，一动不动。

忽然，一声包含讥讽的笑在沉寂里倏地响起，迟弥的嘴角短促地扬起又落下，眼里冷漠的情绪与半个小时之前的他判若两人。

爸这个称呼，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喊起了。

自从他再婚育子，从前印象里平和的父亲俨然成了利欲熏心的商人，不知道是被谁撺掇着，他就像掉进钱眼里了似的，开始疯狂地炒股，疯狂地投资，把他再婚妻子的钱也骗去，去换一个虚无缥缈的梦。

他的脾气也变得越来越差，偶尔去他家小住，动辄破口大骂，严重起来甚至会出手打自己，所以他经常会溜去各个地方躲着，今天是面馆后厨，明天就是网吧厕所，那条街道所有能过夜的地方，迟弥都摸了个遍。

原以为一切在自己成年之后就会慢慢变好，可迟弥却在一次大梦醒来之后，看清了这个所谓的父亲，早就和小时候那个背自己去公园疯玩的男人不是同一个人了。

“咚咚。”

车窗被人骤然敲响，迟弥的回忆也至此被打断了。

他扭头看过去，看向站在车外，那个打碎他亲情滤镜的人。

爸爸。

好恐怖的名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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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迟弥开了车门站定在迟峰眼前，原先视线与他相平的少年如今早已经可以高高在上地俯视他，他盯着迟峰的脸，态度不耐地开口：“去你车上。”

迟峰瞥了他一眼，脚步没动，而是靠在林颂的车上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包烟。

迟弥见状，直接伸手把烟拍到了地上，“你看不见吗？这里禁止吸烟，不识字就回去重新上学！”

“长大了就是好啊。”迟峰望着掉在地上的烟，没急着捡起，转头看着迟弥冷哼了一声，“能赚钱了，人就牛气了，连父母也不看在眼里了。”

迟弥以前的时候就总在想，这世界上也许真的有平行时空，他们把这个时空的父母给换了去，那不然现在站在自己面前的，如此面目可憎的男人到底是谁。

可现实却无比赤裸地摆在自己眼前，他认清人是会变的，听着迟峰的阴阳怪气的话语，迟弥也没有跟他多做纠缠的力气，他只想知道一件事，“你到底来找林颂干什么？”

迟峰弯腰拾起地上的烟，一边低头检查着里头是否完好无损，一边散漫地回答道：“没干什么，问问你的近况而已，我怕我儿子被人骗，过来确认一下。”

说完，他把烟重新揣在兜里，拿出车钥匙对着旁边的车摁了一下，“还有别的事吗？没事我先走了，有急事，我可等不了你。”

迟弥知道迟峰的话有所隐瞒，压抑的怒火迫使他忍无可忍地拽住了对方的衣领，他皱起眉毛，沉着嗓子开口：“我已经成年了，除非等你往后老了我跟你还有一点赡养义务以外，就是你死了我去灵堂给你磕头。其余的，包括我之后怎么样，是好是坏都跟你没关系。”

“你最好是真的没找林颂有其他的事情，不然我一定不让你好过。”

迟峰今天还道貌岸然地穿着一身西装，劣质的布料握在手里都刺挠，他的脸憋得通红，瞪着眼睛看着迟弥，“你想我在这里大喊大叫吗？我反正这张老脸能豁出去，你能吗？林颂能吗？”

听到林颂的名字，迟弥愣了愣，被愤怒浸染的双眸震颤了一瞬，踌躇再三，他的手最终还是缓缓松开了迟峰。

“儿子你别忘了，你小时候是我在家陪你多一些，我比你妈还疼你，要不是你妈嫌我没本事，我能跟她离婚吗？我不要求你有多孝顺，但最起码对待父亲的尊重你得给我吧！”迟峰手撑在车窗上喘着粗气，说话的时候嗓音都卡顿起来。

迟弥闻言冷笑了一声，这些话听起来好像他有多大的苦衷似的，“你老了我还没老，你对我做的那些事我还不至于忘的一干二净。”他看着迟峰一字一句地开口：“我记你一辈子。”

“我说了多少遍，我那是被人骗了！”迟峰低吼了一声，随即弯下腰剧烈地咳嗽起来。

迟弥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就在抬脚间，口袋里的手机伴随着咳嗽声震动起来，在空旷的停车场里听起来纷杂无比。

迟峰注意到这个动静，他斜眸扫了一眼迟弥，就在迟弥转身接起电话的那一秒，他立刻匆匆离开了。

“你....”迟弥还没来得及追过去，就听见对面的人的声音和煦地钻进他的耳朵里，他的脚步顿时卡在了原地。

“宝宝，我忙完了，我现在下来，我们过会儿一起去超市逛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