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也?遣人快马加鞭给远在?陕西?府眉县的裴牧、冯遂送信,暗示他要动?手了弹劾曹慈这样会引发朝野动?荡之事,放在?明年?宸王加元服礼后比较适宜,也?就是两个月之后……都是修炼千年?的老狐狸道行深,不用他多?说?什么,裴、冯二人自然知道该怎么做。

果然,几日后,冯遂收到沈持的密信看了一眼,立即带着早已收集到手的种种罪证其实这些一多?半账册早已送到了沈持手里,乔装成商人,跟着行商悄摸离开陕西?府,到外地去了。裴牧则派出心腹衙役一路护送,生怕有?半分闪失。

他自己也?出银子招募了多?名眉县当地武功高强的壮士,日夜轮流守在?身边,防着一旦事情败露,陕西?知府聂晖狗急跳墙时对他不利。

而一直到据说?冯遂已行至通州府,马上要进京了,曹慈那头才听闻风声,他一屁股跌坐进太师椅里,完了,沈持已摸清楚额上青筋暴跳:“曹四,不管用什么法子,不能让冯遂进京。”

务要杀了这个人,绝不能让他活着出现在?京城。

“是,”曹四眼神阴毒地说?道:“相爷。”遂派出曹家熟识的身怀上乘武功杀人果决的杀手暗中潜进通州府,找寻冯遂的下落。

然而苦寻多?日未果。

……

两位丞相暗中斗法,曹高一尺,沈高一丈,你死我活,然而明面上在?朝中却一团祥和,无所保留地配合着辅助皇帝将朝政大?理得井井有?条,纹丝不乱。

随着腊月年?终的临近,两人之间越发微妙而诡谲的平静连皇帝都在?心中无不遗憾地感慨:这是他登基三十多?年?来最?轻松的时候,要是闭上眼不闻不问,一直这样下去就好了。

然而一想到大?理寺卿柳正在?奏折中说?,他已查了个大?概,曹府与陕西?知府聂晖联手攫取陕西?府膏脂,十几年?来积攒的财富或可达上千万两白银时,心中怒气腾腾:这绝无可能,朕绝不容忍姑息曹贼,蠹虫,毒瘤……朕要同他算账!

皇帝心里揣着事,到了岁末不大?有?心思?过年?,处处透着敷衍了事的迹象,群臣又何尝不是,每过一天都无比忐忑,不知朝中即将掀起的大?动?荡是否会波及到自家,也?不肯讲究,于是,这个年?就这样干巴巴地过着。

恍惚中倏然到了龙祥六年?的大?年?初一。

在?各家各户都忙着拜年?的时候,之前?让曹慈的人将通州府掘地三尺都没有?找到的冯遂大?大?方方地乘坐马车进了京,当日回家沐浴更衣后,去拜访了大?理寺卿柳正。

他一露面如平地一声惊雷起,正在?曹府门口等候拜年?送年?礼的官吏们心照不宣地齐齐转身,步子越来越快逃遁而去。

第257章 第 257 章 为相(四十三)

曹慈曾是?京城世家里最?出挑的公子哥儿, 十二岁被选为东宫伴读,二十六岁高中状元,三十五岁等上相位, 执权柄二十多年,顺风顺水, 而如今在?他五十七岁这年,迎来了人生的至暗时刻。

看着大年初一清晨寥落冷清的曹府大门外, 一瞬他眸光呆滞,转而又将冬日的刺骨冰冷融进眼底, 拂袖转身回到书?房。

接近晌午时分, 宫里的太监丁逢来传旨, 尖细带笑的声音今日听起来却刺耳:“曹相爷,圣上请您午后赴元日宴。”

本朝年年正月初一皇帝都?会在?宫中设宴, 宴请大臣、番邦使?节并接受朝贺, 这是?惯例。

曹慈险些?把这件事给忘了,他心神不宁地给管家使?唤了个眼色, 曹四从袖中掏出一张银票塞到丁逢手里:“有劳了。”

像是?碰到了烫手山芋一般, 丁逢眼疾手快将那张银票反手塞回去, 要?笑不笑地说道?:“老奴没带贺礼,怎好收相爷的赏赐呢?相爷折煞老奴了。”

坚辞不受。

对曹家那叫一个避之?不及。

曹慈讷讷无言,及至送客后回到书?房,还未来得及呷口茶水润润喉, 忽然?一声干咳从胸膛窜上去, 他忙拿手帕去拭, 竟吐出一大口血来……他的狼狈与窗外呼啸的寒风交映,顿生穷途末路之?感。

但他还没有认命,缓了口气便叫家仆拿来崭新的官袍, 往舌头下含了片高丽参,闭目稳住心神,过了晌午精神抖擞去皇宫赴宴。

好巧不巧,在?东华门口下马车时,迎面遇到了沈持。四目相对,双双眼中带笑,互相恭贺新年。

并肩走?时,曹慈忽然?凑近沈持耳边,低声说道?:“本相一直想不通,陕西?府的事是?怎么叫沈相起疑心的?”

沈持凝着他笑:“还要?多谢曹相,当初设局让在?下去案比,见了各地的税赋账册,这才发现了曹相在?陕西?府的财路,果然?妙啊,在?下终其一生只怕都?想不到这种法子,甘拜下风。”

正如再锋利的剑也?斩不断自身的锈迹,最?完美的棋局总是?毁于己方的昏招。

曹慈听了张着嘴说不出话来:竟是?自己引来的灭顶祸事,蠢啊!

他心口犹如被利匕一道?道?割开?,鲜血淋漓痛楚蔓延至四肢百骸,他面上却纹丝未动,笑着说道?:“沈相聪慧至极,

在?下输得是?心服口服,不过,哪又怎样,谁又敢说若干年后你不会重蹈我的覆辙呢?”

谁有了权势不会走?向敛财的那一步呢。

“只怪我太贪心,没有激流勇退,才给你钻了空子,呵呵呵呵……”

沈持淡笑:“多谢曹相教诲,在?下必当谨记在?心。”

……

及至在?群臣的一声声的贺年声中进了太和殿偏殿,略扫一眼全都?倒吸一大口凉气,三十几?张用来宴请大臣的长桌上仅仅摆放着几?盘冷菜,一碟子花生米,一碟子糖果,除此之?外,再无他物。

寒酸得没眼看。

他们的目光乍然?投向曹慈,其中意味复杂不明曹相啊,听说成马车的银子往你们曹府里拉,莫不是?擅权营私肥了自己瘦了朝廷……

“嗯……”听见一声轻咳,群臣眼角的余光瞥见明黄色的衣裳一角,知道?皇帝来了,忙肃立山呼万岁。

“都?坐吧。”皇帝温声道?。

说完他端坐于龙椅之?上,对着重臣大员们说了一通年年如此的开?场白,末了:“众卿随意,吃饱了便回家中过年去吧。”

群臣个个傻眼:“……”这……这菜式能?吃饱?

拿筷子夹一口塞塞牙缝就没了。

他们见皇帝拿起筷子在?吃,也?装模做样吃起来,等皇帝放下后,他们也?跟着放下:“陛下,臣等吃饱了,这就告退。”

说完又跪下说了些?吉利的话,无外乎祝大昭朝社稷万年国泰民安之?类的。

皇帝摆摆手:“回吧,都?回吧。”

今儿的元日宴走?了个仓促的流水账。

大臣们心里打着鼓退出皇宫,无人敢多言,心事重重回家去了。可以预见,这个年是?过不大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