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持心道:看他?这副样子,一时半会?儿?不会?兴风作浪了,加上前?有曹慈称病告假在家?,朝堂上大抵要安静一阵子。
此后果然如?他?所料,一时间,京城的权贵从上至下全学乖了,无人再生事,很是平顺。
是日傍晚沈持回到家?中,吃饭的时候跟史?玉皎说了皇帝的意思:“圣上让你从明儿开始给十皇子讲兵法,不再动气力了。”
史?玉皎微愣,而后苦笑道:“要讲兵法,翰林院那么多才子呢,哪个不比我讲的好?。”
因月份渐大,身形易显笨拙,是以她梳了高耸的云髻,换上了绣花繁复的交领上襦,下衬一条素色百褶裙,这样既不束着小腹,也不显怀,反倒有种雍容华贵的气韵,跟世俗的认知中,她丞相夫人的身份全
然契合了。
沈持夹了一块肉放到她碗里说道:“翰林院都?是些文人,他?们没打过仗,让他?们去讲,还不是全都?浮在文字上面,怎有你身经百战讲起来生动深刻。”
史?玉皎眉尖微蹙。
“你?要是不愿意,”沈持说道:“我想个法子帮你?辞了吧?”
京中什么人物没有,不用可着他媳妇儿一个人薅。
“也不是不愿意,”史?玉皎为难地说道:“我毕竟没什么学问,怕哪里讲错了叫人笑话。”她又想了一想:“被人笑话是小事,万一错了,误了皇子,说不定啊还要获罪呢。”
有些不敢揽这桩事。
沈持:“你?现在月份大了,容易累着,在家?里歇着最好?不过了,要不,辞了怎样?”
“这样又辜负了十殿下一番好?心,”史?玉皎愁眉苦脸地说道:“好?难开口。”
沈持:“我去说,好?不好??”
史?玉皎却摇了摇头:“你?让我再想想。”
“要不这样,”沈持给她支招:“兵法书上的字眼呢,你?就照本宣科,多讲一些实战,这样就不会?出错了吧。”
史?玉皎:“这倒是个法子,可是我照本宣科都?怕出错呢,你?不知道,兵法书中好?多废话呢。”毕竟她幼时学兵法书,只?留意了对打仗有用的,比如?“百战百胜,非善之善者也;不战而屈人之兵,善之善者也。①”这句,她认为只?有“不战而屈人之兵”有用,其?他?全是啰嗦的废话……但要给皇子讲授的话,这些废话也得细究其?意,讲得深入浅出,难着呢。
沈持拍着胸脯笑道:“这个容易,找你?相公我帮你?写注解嘛。”
“真的?”史?玉皎眼睛一亮,带着几分戏谑浅浅笑道:“沈相爷忙得过来嘛?”
沈持挑了下眉:“圣上让吏部多升迁官员,很快就会?有一拨贤才进京,到时候我就清闲多了。”
不像眼下这般每日忙得分身乏术。
“那好?,”史?玉皎精神抖擞地说道:“以后就靠你?了。”
沈持笑笑:“嗯。”小两口有说有笑才吃完这顿饭,沈家?在京郊的田庄上来人了,送了满满一车干麦秸来,说是朱氏交代?,这些秸秆是今年新的,反复曝晒过,是给儿?媳妇布置宴室用的,让他?们择个吉日铺进房子里去。
宴室是古代?妇人生孩子的产房。在当时的京城,家?中有妇人妊娠,会?专门在静僻的院子里腾出一间屋子来,将?门窗挡上做好?避风,室内摆设分娩所用之物,室内用艾草熏上数遍以消毒,还要在吉利的方位摆上摆件祈祷大人孩子平安。
孕妇在分娩之前?的几日就要搬到宴室,在这里临盆并坐月子,一直到满月后才搬回从前?的卧室。
这秸秆是用来铺在宴室的地上,上面再铺毯子,到时候踩上去软软的,要是万一孕妇想要站着生下孩子,“落草”时也不会?摔着磕着。
沈持听见“宴室”二字凝着史?玉皎说道:“还有些早吧?”算着离预产期还有两个月呢,可见沈煌夫妇俩盼孙子孙女的心切。
他?是知道家?中要给产妇布置宴室这件事的,想着等几日去孟度那里讨讨经验,谁知他?爹娘就先给张罗上了。
史?玉皎则从来没想过这事儿?,下意识地用手拍了拍肚子,跟拍西瓜一般说道:“没熟,还早着呢。”她看着送来的码放整齐的秸秆:“让阿娘费心了。”
沈持连忙拉住她的手:“轻点儿?。”嫌她拍肚子的劲儿?大了。
史?玉皎不好?意思地笑了:“……”
一旁的婢女也在低头偷笑。
沈持说道:“宴室的事也交给我,你?不用操心的。”史?玉皎皱了皱鼻子:“辛苦相爷你?了。”她打了个哈欠:“困了,沐浴,睡觉去。”
沈持伸手牵她回屋。
五月底的天?气,人间已?开始苦炎热,等她洗澡回来后,他?拿蒲扇坐在床边摇凉风:“明儿?叫人去买些冰块来……”
话还没说完,她已?经侧着身睡着了。沈持扯起?唇边无声地笑了笑,心想:谢天?谢地,到了孕晚期媳妇儿?照旧能吃能睡,不那么受罪,真好?。
她睡着后,他?去书房,先从书架上抽出本《孙子兵法》来,翻了几页,提笔在她当作废话的句子后面写下注解,一条,又一条……
子夜,狼毫笔尖滑过宣纸,发出沙沙沙的细微声,摇曳的烛光照得书房通明,窗外的中天?上,月儿?正圆。
第241章 第 241 章 为相(二十七)
一夜安然无?话。
次日五更天, 晓风拂拂,月色渐渐西沉,此时的沈持已穿戴齐整, 如往常一般出门?上早朝,到了皇宫的东华门?外?, 竟遇到了右丞相曹慈,这人在?家暂避一阵风头又出来了, 他淡然的仿若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似的,还是一张上位者没吃过亏的老脸, 正挂着笑意跟同僚们打招呼。对视的一瞬, 沈持心头痒痒, 很?想找个机会让他尝尝从云端坠落吃瘪的滋味。
跟曹老狐狸打了声招呼,沈持理了理衣袖, 随和跟同僚们一块儿踏进?宫门?往太和殿走去。
近来朝中平静, 是以皇帝变得松懈,大抵是起晚了迟迟没驾到, 朝臣们一开始还肃着脸毕恭毕敬地端着, 后来实在?躁了, 三三两两地交头接耳说起话来,声音也越来越大,处处唾沫横飞,就在?快要?掀飞太和殿屋顶的时候, 銮驾来了。
群臣立即噤声, 等皇帝端坐于龙椅上后行跪拜礼, 山呼万岁。与往日不同,帝半晌才启口说道:“众卿平身。”
他的声音极度沙哑乏力,让群臣心中暗暗吃惊:帝龙体欠安?还未细想, 大太监丁吉就给他们使眼色:“万岁爷昨儿夜里批折子歇得晚了,众位大人有什么事长话短说尽快上奏吧。”
批折子,什么折子让皇帝劳神至夜不能寐!真是一惊未平又一惊。
群臣不约而同朝沈、曹两位丞相看去。沈持微抬眸飞速瞥了一眼皇帝的气色,只见帝眸光黯淡,嘴角的弧度向下,印堂之中显现出一道新的深深的悬针纹……憔悴如斯,他心中生出一种不好的预感,或许是出事了。
而且是极大的事。
沈持瞧一眼曹慈,稳稳地握着笏板上前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