忙上加忙的是,几日后,殿试的前两?天,三月初六夜里,沈持接到了冯遂从杭州府送来的密信,说?是抓到了陈世仪,他没声张,遣人先行押送京城来了。
怕被灭口,请求沈持派人去接。
沈持立即披上衣裳去找孟度,他们交谊甚深,不?必绕什?么弯子,有话可以直说?:“夫子,麻烦你找几个得力的人手,去接一下?陈世仪,有了这个人,有望扳倒周家。”
冯遂送来的密信上只有寥寥两?行字:杭州府生丝暴涨之故系于陈世仪,据涉事商人揭发,此人应为光禄寺卿周六河所遣,今水路押送回京,望接应。
在看到这封密信之前,沈持怎么也想不?到,远在距京城千里之外的杭州府内生丝暴涨,短短半月便让当地商行哀鸿遍野,常平仓就差那么一点点就要卷入其中,险些造成户部?一大笔银两?亏空,思来令人万分后怕,竟是周六河暗中操纵搅动风浪生事,此番冲谁来的一目了然,除了他没有别人,好,很好。
既然对方手欠挠到他脸上来了,没有不?收拾的道理。
孟度微怔:“会不?会胃口太大了?”
沈持说?道:“周家这颗毒瘤,早晚要挖掉。”
“圣上……”孟度犹豫地地说?道:“会同?意吗?”他担忧皇帝会偏袒周家。
沈持说?道:“我也不?知?道。”
孟度:“你……要不?再想想,能否一击即中?”周家在京城混得如鱼得水,与?各大世家联姻,没那么容易撼动。
一瞬间,沈持没接话。
不?过孟度知?道他这次无论如何是要出手的,而且会非常的狠。
“这样,押陈世仪回京的事交给我,我去办,”他说?道:“你先忙殿试的事。”
沈持谢过他,又踩着月色折回。
第233章 第 233 章(捉虫) 为相(十九)……
回?到?家中后, 虽还是夜半时分,但?他睡意全无,用?手帕蘸着从井里?才?汲出来的凉水洗了把?脸, 之后没有回?房就寝,而是泡壶茶去书房坐着。
夜阑万籁俱寂, 头脑格外清明,沈持又将冯遂的那封密信逐字看过一遍对于心中提到?的陈世仪, 他不认得也没听说过此人,不知是什么来头, 白日要着人去打听打听。
这是一桩事。
另一事便是近在咫尺的殿试了, 在沈持的书案上摆着近二十多年来的殿试题集, 这些题目,他当?年备考的时候都看过, 至今记忆犹新?。只不过以前是以考生的角度琢磨这些题目, 而如今则是以考官、阅卷官的身份当?朝的殿试名义上是皇帝主持,但?实则是左右两?位丞相与六部、翰林院、国子监等官吏一道拟题, 呈送上去后皇帝选一道出来, 考完后他们又要阅卷, 判出前十名的卷子,再送到?御案上,由皇帝来拟定状元、榜眼、探花三?鼎甲。他随手翻了翻题集,揣摩到?什么, 又站起身来走到?书架前, 抽出本《礼记》, 从中寻章摘句,拟了两?道殿试考题提笔写在宣纸上。收笔时,窗外的天边开始放亮, 五更天了。
尽管是在自己家中的书房里?,沈持依旧十分谨慎,为避免出意外泄题,写完题目之后,他又将那张宣纸放在痰盂里?,倒上喝剩下的茶水,不让除他之外的第二个?人看见丁点儿。
做完这一切,又快到?每日的上朝时分了。看来今晚不用?睡了,他有些乏,只得又打来凉水洗脸,冰凉的井水拍在肌肤上,瞬间驱赶走躯体的怠惰,他觉得自己又很行了。
“相爷,”赵蟾桂听见动静从长凳上醒来昨晚他陪着沈持在书房窝了一夜,去把?他的官袍熨好拿过来,瞧着他家相爷眼下淡淡的乌青说道:“还早,你眯会儿吗?”
看样?子沈持一夜都没抽空打个?盹。
“不了,”沈持说道:“我不困。”甚至也觉不出有多疲累。
赵蟾桂不再说什么,利索地去备马车。
沈持正要出门时,他妹夫舒兰庆来了,见了他小?声说道:“阿池,你上次让我把?与周家结亲的列出来,你看看。”
他从袖子里?拿出一张单子来,里?面密密麻麻记录着这些年舒家跟周家的人情往来随的礼单,每回?不是娶亲就是嫁女?,竟多大二十多门亲事,绝大多数是京城世家,连皇帝的外祖慈乐侯柳家、右丞相曹慈家、刑部尚书刘渠家都赫然在列……
真是嫁娶无白丁,囊括京中大半的权贵之家。
沈持直呼好家伙,果真树大根深,轻易招惹不得。他要这张单子的目的,就是想知晓周家与京城世家之间盘跟踪错的姻亲关系,往后遇事时多权衡几番。
“多谢,”他又说道:“另外恭贺你高中杏榜。”
舒兰庆在今年的会试中考中的贡士,不过位列兴榜之末尾,所幸殿试只排名不刷人,他能博个?同进士出身,获取到?入仕做官的资格。
沈持为他高兴,确切地说是为他妹子沈月高兴。
舒兰庆文雅一笑:“考了多年总算中了。”他日得个?一官半职,也算能安身立命了。
看看天色,他道:“阿池赶紧上朝去吧,我也回?去再看看书,准备殿试。”舒兰庆搓搓手,想起殿试,心中不自主地微微紧张。
沈持把?那张礼单揣进袖子里?:“嗯。”他同舒兰庆一道走出竹节胡同才?各忙各的去。
清晨春雨纤纤。
沈持到?了皇宫东华门外时恰好遇到?了光禄寺卿周六河,冤家路窄,二人对视一眼彼此打了个?招呼:“沈相爷早啊。”
“周大人早。”
彼时,周六河已得知他在杭州府的事情搞砸了,本来心中就憋着一股烦躁,此刻看见沈持更火大,但?还不得不压着,脸上礼节性的假笑那叫一个?比哭还难看,心中不住地骂户部这伙人奸猾,难对付,要是都像董寻那般死了就好了……
沈持玩味地看了一眼他的神情,稳步向上早朝的太和殿走去。
大约官场上的人都格外敏感,他们似乎嗅到?了山雨欲来之前的气息,都收敛的言行,是以今日的朝会风平浪静,纵然六部的大员也只有寻常的事情上奏,礼部说了会儿殿试,户部提了几句春耕,工部念叨了片刻今年要修的河道……御史大夫管聃厚道的像被夺舍了一般,从头到?尾没说话?,难得清闲一回?,皇帝愉快地退朝了,临走还带着疑惑瞟了沈持一眼,好似在问:你下蛊了?怎么朕的臣子一个?个?都哑巴了似的,还怪不习惯的。
沈持:“……”真不关他的事,他什么都还没干呢。
这日黄昏时分回?到?家中,他想起早上舒兰庆给的单子,从袖中抽出来展开细细看着。
史玉皎瞟一眼他手里?的单子:“这是……”好像是个?随礼的单子。
他看这个?做什么?
沈持:“这是舒家这些年人情往来的礼单,这里?面的每一笔啊都跟周家有关系,要么是嫁女?要么是娶亲。”
史玉皎眼睛一亮:“看不惯周家了?”
周家的哪个?人没眼色惹到?沈相爷了,她带人去打他闷棍。
沈持:“杭州常平仓是周家动的手脚。”虽然户部抢先一步,有惊无险,但?回?想起来难免后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