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冲和是个很抠门的人,把户部?的钱袋子看得很紧,各衙门想要从他手里要点额外的银子中饱私囊比登天都难,因此得了个“秦刺头”的绰号并伴随他多年?。

而此刻,总算有人看到他抠搜之下?的良苦用心,秦冲和听了沈持的这番话心里舒坦,如遇知?己,说?道:“多谢沈相体恤,下?官定协同?朱大人一块儿看好常平仓。”

沈持:“拜托秦尚书?了。”

看看天色,秦冲和说?道:“走?吧沈相,上朝去?”

沈持点点头,回身交代朱尧几句:“秦尚书?请。”二人结伴往东华门走?去。

不?大一会儿,他们汇入文武百官之中,走?入宫中的太和殿,开始日复一日的朝会。

早朝之上,当吏部?尚书?穆一勉上奏说?户部?右侍郎董寻没了的时候,皇帝愣住了,半天才道:“青溪体弱朕知?道,朕每次见到他,总劝他保养……只是,”河东大儒董真?子孙稀少,这下?又折去一人,朝廷都没脸向董家交代:“何事让青溪深夜还未回家安寝?”

户部?尚书?秦冲和立即奏道:“陛下?,董大人近来跟朱大人在忙常平仓之事。”

“去传朱爱卿来。”皇帝带着隐隐的怒气说?道:“朕要问个清楚。”

大太监丁吉忙遣人去传,很快,朱尧赶来,他在太和殿外叩首:“臣朱尧叩见陛下?。”

皇帝:“朱爱卿近前来,说?说?董爱卿为何过于疲劳?”

朱尧趋步走?上前来,泣道:“那日散值后,杭州府送来一封信,欧阳大人在信中说?治下?生丝暴涨,商行甚至向钱庄借钱订购生丝……”

“董大人说?此中有蹊跷,于是他与?臣留在户部?查看、梳理账册……后来就到了黎明?时分才回家……”

“今年?开春未听杭州知?府上奏治下?发生灾荒,”皇帝皱眉道:“生丝为何突然暴涨?”

他都怀疑这里面?有古怪,说?完看了眼?沈持。

沈持想了想,开头挑明?道:“回陛下?,大理寺少卿冯大人此次去杭州府办案,顺带会将此事会好好查一番。”

此言一出,群臣中不?少人脸色微变。

皇帝一脸“朕就知?道冯遂去杭州府不?是抓拐子”的表情:“嗯,是该好好查一查。”

又下?旨命追赠董寻太子太傅,一再惋惜他英年?早逝。

群臣又上奏他事,拟定明?日五更放榜,此次会试的贡元名叫王庾,三十一岁,出身岭南世家,沈持听了有点心动,想要他去户部?同?朱尧一道管理常平仓,刚提了一句,皇帝却摇头说?道:“他是个书?呆子,老学究,跟董青溪还不?一样。”

群臣听了有些不?解,这王庾,明?明?不?很呆也不?多迂腐,更不?算老呀。

这时候右丞相曹慈开口了:“陛下?,河东董大儒的学生,裴牧,此次也在杏榜名单之中,臣听说?他颇通食货,去户部?最合适不?过了。”

皇帝听了龙颜大悦:“等殿试那日朕好好看看这个裴牧。”

群臣:“……”

这时候他们才晓得曹慈的高明?,董寻没了,皇帝觉得对不?住董家,这时候举荐董真?的学生,也算是给他一份安慰,皇帝没有不?答应的,另外,作为举荐人,将来裴牧投桃报李,极易拉拢成自己人,这么一来何愁不?取悦了皇帝又得了好处,一箭双雕,高,还是曹右相高啊。

沈持微眯了眯眼?睛,腹诽了句:老奸巨猾。

一个时辰之后,皇帝神态疲累,退朝前说?道:“诸位爱卿,你们替朕送一送青溪吧。”

百万山呼万岁后下?朝。

身在相位,七事八事,沈持下了朝又去上书房,接着议事到晌午时分,皇帝赐了午饭,等填饱肚子,恰好礼部?誊录好杏榜名单,又就此次会试说?了几句,待从宫中出来时已是各衙门的散值时分。

回到家中,略坐了会儿,河东董家递帖子过来,说?他们明?日傍晚扶董寻之柩回籍,特来向逝者生前的挚友拜谢并告辞,沈持收下?帖子,第二天忙完公事后换了一身玄色襦跑,到董家去上香,当看到白纸黑字的挽联“是公子从未纨绔,有素守,是才子无意风流,尚大志。”,想起往昔一同?办差的光景,忍不?住落下?泪来,千言万语到了此时只剩一句话:“青溪兄,你安息吧。”

董寻的一众同?年?、同?僚也都来吊唁,一声声“青溪兄”喊得无比扼腕,到了时辰,他们跟随董家人送董寻的棺椁出城,一路上哽咽声不?断。

……

杭州府。

冯遂将抓来的说?书?人和头一批大肆抢购生丝的京城客商一个个单独关押,而后亲自审问,他可不?在乎被人骂酷吏,上来就动大刑,这些人也不?是硬汉,招得十分快,从他们的口供之中,顺腾摸瓜,很快拼凑出了生丝暴涨的来龙去脉起初化名王坤的陈世仪来到杭州府之后,勾搭上黄姓说?书?人,由他们散布北地大旱,甚至可能打仗的谣言,随即,京城来的客商开始大肆购买生丝,把市面?上的生丝价格拉了起来,然后当地的商行被卷入圈套,于是一个接一个开始疯抢生丝……

杭州知?府欧阳谷连呼“后怕”:“哎呀呀,要不?是户部?的文书?来得快……”

常平仓今年?就亏大了。

事情查得大体清楚了,只是关键人物陈世仪跑了。而黄姓说?书?人和京城客商只知?他的化名“王坤”,不?知?他本人的真?名,追捕起来有些难,冯遂思索片刻后将手重重地拍在几上:“重金悬赏,通缉此人。”

一定要抓到此人。

杭州知?府欧阳谷:“十两?纹银?”

冯遂摇摇头:“既是重金,就翻二十倍,出二百两?赏金。”

欧阳谷倒吸一口凉气:“冯大人……这会不?会太多了。”心中暗道,此人行事也太猛了吧。

奈何拗不?过冯遂,他只得让黄姓说?书?人画了“王坤”的画像,印发多份张贴出去。

这么一来,陈世仪便在一夜之间成了行走?的二百两?,这笔银子够普通百姓之家活大半辈子的,各路人马谁不?想发这个财,很多人扔下?手头的活,到处寻人

等于布下?了一张天罗地网,任谁也逃不?脱。果然,不?出五

日,陈世仪就被翻找出来送到了杭州府衙门。

……

三月初二这日,礼部?放出三年?一度的杏榜。

五更初,国子监门口已是人头攒动,挤满了前来看榜的士子。

上朝路过的大臣们路经此处都要驻足片刻,回忆一下?当年?登科时的兴奋与?欣慰,叹一句“骊珠难隐耀,皋鹤会长鸣。①”,然后押一押今年?的三鼎甲……

而沈持则免了这个俗,因为他要辅助皇帝主持接下?来的殿试,这是国之大事,分毫马虎、懈怠不?得,极是耗费精神,日日牵筋缩脉,没有闲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