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氏的身影如同跗骨之蛆,在每一个相亲对象离开沈青禾那小院的必经之路上阴魂不散。
她那套污言秽语的“三板斧”“破鞋”、“克夫”、“砍人活阎王”早已锤炼得炉火纯青,带着浓郁的、令人作呕的恶臭,精准地泼向每一个目标。
效果立竿见影。
张铁柱之后,连那个看起来颇有主见的刘技术员也被李氏“截胡”,落了个“家里安排”的借口落荒而逃。
后续几个,更是连赵春梅家的门槛都没能多坐热乎,就被李氏那张淬了毒的嘴吓得屁滚尿流。
赵春梅气得嘴唇都起了燎泡,在沈青禾小院里团团转:
“邪门!真他娘的邪门了!这帮怂包软蛋!听风就是雨!李氏那个老虔婆放个屁他们都当圣旨!”
沈青禾正用那把豁口的柴刀,慢条斯理地削着一根给安安做小玩具的木棍。
刀刃刮过木头,发出单调又刺耳的“嚓嚓”声。
她头也没抬,只淡淡地回了一句:“省事了,挺好。”
赵春梅被她这不咸不淡的态度噎得直翻白眼。
萧衍的心,在日复一日的煎熬里,被李氏那番恶毒却又“卓有成效”的表演,搅成了一锅滚沸的毒油。
每一次看到沈青禾平静地送走又一个被李氏吓退的男人,他心底那点阴暗的庆幸,都伴随着更深的自我厌弃和焦灼。
文件袋的边角早已被他掌心的汗和反复的抠弄磨得起了毛,印着的红字也模糊了边。
他像个困兽,在理智与情感的泥沼里疯狂挣扎。
家族的污名像沉重的枷锁,京城的调令是唯一的钥匙,可他每看一眼那纸调令,沈青禾那双沉寂如冰湖的眼睛就浮现在眼前,带着一种无声的、冰冷的嘲讽。
他不能走!可他又必须走!这死结勒得他几乎窒息。
赵春梅是越挫越勇的主儿。
刘技术员黄了?不怕!她这次直接搬出了“王炸”公社革委会新调来的年轻干事,刘建军。
根正苗红,前途无量,最关键的是,人家是城里人,家在省城,成分硬得能当锤子使!
赵春梅觉得,这种见过世面的年轻干部,总该不会被李氏那点乡下婆娘的嚼舌根吓退吧?
她特意选了个晌午,阳光正好,把刘干事领进了沈青禾的小院。
为了显示郑重,她还破例在院子里摆上了小炕桌,倒了碗白开水。
刘建军确实不一样。
一身洗得发白的绿军装(没领章),梳着整齐的分头,戴着黑框眼镜,斯文里透着股体制内的精明。
他坐下后,目光在破败却收拾得异常整洁的小院扫了一圈,最后落在沈青禾脸上,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审视和评估。
“沈青禾同志,你的情况,赵主任都跟我详细说过了。”刘建军开口,声音平稳,带着点公事公办的腔调。
“带着个孩子,生活很不容易。组织上对困难群众一向是关怀的。我个人呢,也到了该成家的年纪,希望能找一个思想进步、能操持家务、安分守己的革命伴侣。”
他把“安分守己”四个字,咬得略微重了些。
沈青禾垂着眼,手里捏着安安一只小小的、沾了泥巴的布鞋,用一根草棍细细地刮着上面的泥。
阳光照在她低垂的睫毛上,投下小片阴影,看不清神色。
“嗯。”熟悉的单音节。
赵春梅在一旁陪着笑,努力活跃气氛:“刘干事说得对!青禾啊,你看刘干事这条件,多好!你……”
她话没说完,院门口的光线忽然一暗。
一个瘦小的影子鬼魅般溜了进来。
李氏!她显然是一路尾随刘建军过来的,脸上堆着谄媚又恶毒的笑,眼睛滴溜溜地在小炕桌和刘建军身上打转。
“哎哟!赵主任!有贵客啊!”
李氏夸张地嚷着,不等任何人反应,就自来熟地凑到刘建军旁边,压低了声音,那套烂熟于心的污言秽语像毒蛇一样迫不及待地吐了出来:
“刘干事是吧?您可真是……哎呀,您这样的大干部,可得擦亮眼睛!这沈青禾可不是什么好……”
“她拿刀砍过人,是吧?”沈青禾忽然抬起头,打断了李氏的话。
声音不高,却像一块冰砸在地上,瞬间冻住了李氏唾沫横飞的表演。
小院里死寂一片。
赵春梅倒吸一口凉气。
刘建军镜片后的眼睛猛地睁大,惊疑不定地看着沈青禾,又看看僵住的李氏。
沈青禾放下那只小布鞋,慢条斯理地站起身。
阳光照在她苍白的脸上,那双沉寂的眼眸此刻亮得惊人,像淬了冰的刀锋,直直地刺向李氏,也扫过刘建军惊愕的脸。
“李氏说的没错。”沈青禾嘴角甚至勾起一抹极淡、极冷的弧度,那笑容里没有一丝温度,只有赤裸裸的挑衅和一种近乎毁灭的坦然。
“王癞子,是我砍的。一刀,从这里,斜着划下去。”她伸出左手,食指在自己右边锁骨下方比划了一下。
她的手指在自己身体上划过一道冰冷的轨迹,声音平静得像在描述别人的事。
“血流得不算多,但够他躺几个月了。”她顿了顿,目光钉子一样钉在李氏瞬间惨白的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