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谢昭昭从未见过那男人,她却一眼就认出来了此人是谁。
他简直就是性转版的橙梓。
他的眉眼,他的鼻梁和唇峰,他的脸型,几乎和橙梓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只?是他年岁看起来更大一些?,眸中饱含沧桑和疲惫,一副死气沉沉的模样。
谢昭昭迟疑道:“……任濮存?”
任濮存被唤了声名讳,反应极慢地?抬起头。
他目光略显呆滞,似是在回忆自己认不认识她一般,半晌都不作回应。
谢昭昭瞥了一眼赵瞿:“你?怎么把他绑成这?样?”
赵瞿倒是理直气壮:“朕亲自去请他,他不给面?子,那有什么办法。”
“……”
谢昭昭默了默,让暗卫给任濮存松了绑:“公子勿怪,请你?至此是想带你?见一个人。”
“请?”任濮存听闻此言,却是转了转被捆出血痕的手腕,低声笑了起来,语气似有讥诮之意,“我不认识皇宫里的人。”
谢昭昭抬手作了一个请的手势:“既然来都来了,何不见上一见?”
她早先向任羡之打听过任濮存的为人,本是想亲眼见一见任濮存,待摸透任濮存的脾性,再徐徐图之,想办法让父女二人相认。
毕竟此处没有DNA检测,她总不能空口无?凭将?看似两个八竿子打不着的人牵扯到一起去。
但如今一见,谢昭昭便?觉得无?需多言,任濮存只?要见到橙梓就什么都会明白?了。
任濮存抬眸冷淡地?扫了一眼谢昭昭,他自是清楚他没有拒绝的余地?,倘若他说不见,恐怕那疯子就会立刻让人将?他重新捆上。
他不吭不声地?跟着她向外走?去,赵瞿知道她要做什么,便?没有跟着,只?叫暗卫跟在身后作陪。
谢昭昭与任濮存一路无?言,两人将?要行至三清殿外,宫廊中却倏而窜出了一道纤细身影。
是薛蔓。
她似乎侯在此处已?久,便?是等着谢昭昭来三清殿找橙梓。
第91章 九十一个女主 唤朕的名字(二更合一)……
薛蔓出来的太过突然, 她刚一站定,那暗卫已是拔剑抵在?了她颈上。
她面?色略有些僵硬,垂在?身侧的手臂微微绷紧, 指尖揉捏着发皱的衣角,先看了一眼任濮存, 又将目光定在?了谢昭昭身上。
“我,我……”薛蔓缓缓扬起脖颈, 将脊背挺得笔直, “我明日便要离宫回任家坞去了, 我有些话想对你说?。”
她说?话时, 视线往暗卫手中的剑上望了望, 似是在?无?声?暗示谢昭昭些什么, 谢昭昭却并不回应,只挑眉凝着她。
薛蔓只好往后退了两步,与暗卫的剑保持开一个安全距离。
“那日的事情?, 是我对不住你。”她抿了抿唇, “其?实……其?实我一直很羡慕你, 同为女子,你从?小便体弱多病,但不管是你阿爹还是你阿母, 两人从?未将你视作过累赘, 反而因你身体孱弱多加疼宠怜惜。”
“不像我,我阿爹死得早,他生?前最大的憾事便是未得一子。我阿母带我颠沛流离,从?我有记忆起,她就总是指着鼻子骂我,她说?我是个没用的拖油瓶, 常掐着我的脖子问我怎么还不死。”
“她是个很擅长伪装的女人,明明恨极了我,当着外?人的面?却一口一个‘蔓蔓’喊着我。她时常给我买好吃的、好喝的,还给我做好看的新裙子,她装得太好了,以至于我根本分辨不清她是爱我还是恨我。”
“阿母教会我很多东西,她告诉我若想存活于这天地之间,便要攀附强者和靠山。她教我如何对男人曲意逢迎,她教我如何利用人性,她还教我如何权衡利弊,如何取舍。”
“我学以致用的第一人是橙淮。阿母不知?从?何处打听来橙家双生?子的事情?,她带我跑到那偏僻荒芜的村头?里,她要我拉拢他,要我亲近他,若我不听话就要将我扔到山林里喂狼。”
“所以我每日强忍着厌恶接近他,我要顶着炎炎烈日在?田间看他务农,我要闻着他身上的汗臭味教他如何识文断字,我要日日从?脏乱不堪的畜生?窝里,掏出带着鸡粪的鸡蛋趁热给他送去……”
提及此事时,薛蔓垂眸轻笑了一声?,指尖不自觉地捻住耳垂上坠着的琉璃耳珰:“还好那日子并未持续太久,橙淮杀了他的酒鬼爹,我阿母害怕担上人命官司,只叫我留了一封书信给他,便连夜带我回了京城投奔你家。”
“如今想来,你家虽破落了些,却是我少时过过最安稳的一段时日。可?你知?道吗?没有对比,我就不知?道原来别人的阿爹阿母是那样?子的,我本以为天底下的女子都跟我一样?受屈受苦。”
“与你们?相处的日子越久,我便越羡慕你。我时常想,我到底是做错了什么,亦或是我上辈子造了什么孽,所以老天爷才让我这辈子来这里赎罪吗?”
“我羡慕你,更嫉妒你。你明明没有我康健,没有我听话懂事,但你的阿爹阿母眼中却全是你。你还记得你阿母送过我一条蜀锦制成的裙子吗?你知?道我为何那么喜欢那条蜀锦裙,后来却将它剪碎扔掉吗?”
薛蔓扯了扯嘴角:“那是我第一次收到生?辰礼,当我知?道你阿母只给我做了蜀锦裙,而你却没有时,我好开心,好兴奋。我日日将它穿在?身上,便是想让你看看,我在?你阿母心中比你更重要。”
“但我去穿着那条裙子去参加外?祖母的诞辰宴时,她的嫡孙女将我嘲弄一番,说?我穿着下等的蜀锦布料。我那时与她分辩争得脸红脖子粗,只为告诉她,你阿母已经拿出了最好的给我。”
“谁料她却说?,你阿母嫁妆里便有一匹上等蜀锦布料,什么最好的,我才知?道你阿母分明是藏着私心,觉得我只配那下等蜀锦,而准备将最好的蜀锦都留给你。”
“我难过了许久,终于认清现?实,你的阿母再好也永远不会是我的阿母。所以我跟着阿母离开了你家,又过了没多久,我阿母带着我改嫁到了任家。”
“你不知?道那一日我有多激动,放眼整个越国,谁不知?道任家在?岭南的地位?任家家主?待我极好,一点不嫌弃我的身份,几乎事事顺着我的心意,我以为我终于苦尽甘来要过上好日子了,我想我往后的日子一定会比你过得富足美满……”
断断续续的哽咽声?从?她喉间溢出:“但没有,从?我阿母改嫁到任家的那一日,便是我噩梦的开端。”
“起初是我无?意间撞破了任家家主?凌虐任羡之,我看到任羡之浑身是血被他压在?身下,双手双脚铐着镣链,赤着的肩背后满是血淋淋的鞭伤。我不知?道他平日瞧着慈眉善目,怎么会如此对待他的亲儿子,我当时怕极了,便去找了阿母求助。”
“阿母告诉我,是任羡之犯了错才会被如此对待,她要我乖乖听话,不然下一个受刑的人可?能就会是我。我信了,其?实也由不得我信不信,我毕竟无?处可?去,不相信我的阿母又能相信谁呢?”
“从?此之后,我每日战战兢兢,只怕做错什么事情?就会受罚。而后便到了我来月信的那一日,我初来癸水,并不懂这些,还以为自己得了不治之症,任家家主?却在?看到我裙后沾染的血迹后开怀大笑,耐着性子叫人来教我如何处置。”
“他比我阿母对我好多了,从?不对我说?一句重话,好到我几乎以为先前撞破的那一幕不过是我的错觉。但便在?初次来了癸水后,我总是昏昏沉沉睡不醒,身上也莫名淤青红紫,约莫如此持续了大半年?,我发现?自己有了身孕。”
“是不是很可笑?我明明还是待嫁闺阁的女娘,连男人的手都未曾碰过一次,却如此有了身孕。”薛蔓眼中含泪,笑着道,“你们?知道是谁做的吗?”
她嗓音忽然拔高,双目直勾勾盯着任濮存:“是你哥哥,他就是个禽兽不如的畜生?!”
“他给我的饭菜中下了迷药,每天晚上都会潜到我房中趁我昏睡不醒时行苟且腌臜之事,而我对此毫不知?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