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昭昭仰首瞥了他一眼:“我去做什么??”
“止痛。”赵瞿道,“昨夜你?不在?身边,朕浑身都?疼。”
谢昭昭忍不住道:“不是说后?宫不得干政?哪有人上朝带着皇后?去的?”
赵瞿理直气壮:“又没人能瞧见,朕在?朝殿内挂了珠帘。”
“……”
谢昭昭沉默片刻,见赵瞿执着地盯着她看,只得叹了声?气,盥洗更衣过后?,随他坐步辇去了朝殿。
太后?丧礼期间,赵瞿本可以?借着守丧之名辍朝一个月,但橙家倒台后?朝堂乱作一片,他还有许多烂摊子没有收拾干净,自然没时间休整停歇。
虽然上朝时间定在?卯时,官员们却早在?寅时便侯在?了太极门外,只待时辰一到,官员们立刻整理衣冠,挺直脊梁,按照品级高低依次踏入朝殿之中。
谢昭昭比他们早进来?片刻,她坐在?那晃眼的纯金龙椅上,透过珠帘摇曳的罅隙,依稀看到鱼贯而入的臣子们匍匐跪在?了地上。
那些臣子中不乏有熟悉的身影,他们或曾是清高自傲之人,或曾是八面玲珑之人,又或曾是心怀叵测之人,此时此刻皆折腰屈膝,将往日高高扬起的头颅叩在?石砖上,异口同声?喊着“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这?种感觉很是奇妙,尤其是谢昭昭在?人群前一眼寻觅到了赵晛的身影后?,看着他跪伏在?脚下卑躬屈膝的模样,她心中顿觉一阵爽快,似是积压多年的阴霾被狂风骤然吹散。
但她觉得还不够。
谢昭昭想上去踩赵晛两脚,最好?将他的脑袋踏在?足下,狠狠地、反复地碾下去。
她侧眸看向赵瞿,因那龙椅只能坐下一人,赵瞿便将位置让给了她来?坐,他站在?她身旁,手掌紧紧叩着她的指节,嗓声?似有些漫不经心:“平身。”
朝殿中悬扯的这?珠帘并非是专门为谢昭昭而挂,彼时赵瞿还是傀儡天子时,因不耐烦上早朝,便在?朝殿内拉了层厚厚的珠帘。
有时早朝上到一半那珠帘内已是换了人,龙椅上坐着个穿着龙袍吓得畏畏缩缩的太监,直到半个月后?大臣们退朝跪拜时瞥见太监的鞋才发现异样。
从那之后?大臣们再上朝时,便忍不住往珠帘之下瞥上两眼。
这?一瞥就瞥出了问题来?。
那珠帘下显然有两双脚,其中一双鞋为女?子的绣鞋样式。
大臣们瞧见了那绣鞋,赵晛自然也能瞧见。
他目光触及绣鞋,视线便凝在?那处。
赵瞿前日突然颁了立后?的诏书,恩宠羡煞旁人,听闻是走到哪里带到哪里,昨日在?宫中有不少人都?撞见了赵瞿携手新后?,与?之雨中并肩而行。
其实?立后?诏书上已是明明白白写下了皇后?的名字,但赵晛不愿相信,他接连挣扎了两日,即便到了此刻,他仍揣着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侥幸。
赵晛抿着唇,眸光紧紧盯着那被风吹动的珠帘,透过罅隙之间,他终于看清楚了她的脸。
第89章 八十九个女主 该改口唤她母后(二更合……
她是谢昭昭。
赵瞿新立的皇后是谢昭昭。
当赵晛看?清楚珠帘后那张熟悉的脸庞后, 他的心跳似是骤停了?一瞬,随即便传来密密麻麻针刺般的剧痛。
他早该想到的,从?赵瞿第一次在祖祠中在毒蛇口下救下谢昭昭时, 他便应该想到。
赵晛记忆中的父皇,性子漠然而冷淡, 不管是对?什么事情又或是什么人都?提不起丝毫的兴趣,向来行径疯癫, 时晴时阴, 反复无常。
他从?小便畏惧赵瞿, 那惧怕中似还隐隐掺杂着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敬仰, 即便赵瞿看?起来像是个喜怒无常的疯子, 他却还是忍不住在每一次被召见?时, 偷偷打量赵瞿眉眼间流转的恣睢和压迫感。
赵晛是羡慕着赵瞿的。
太后面对?赵瞿的残暴不仁和恣意妄为,从?不加以管束,反而暗中推波助澜, 任由赵瞿在荒诞暴戾的路上越走越远。
而面对?赵晛时则恰恰相反。
从?赵晛呱呱落地那一刻起, 太后便一直把持着他的人生, 不论饮食起居还是朝堂政务,事事巨细无遗。
她似乎立志要将赵晛培养成一代明君,不论言行举止皆是待他极为严苛, 每日天还未亮, 他便要起身抄写、背诵经史子集,若是错了?一个字,戒尺便会狠狠落下,将他双手抽打得青紫泛红。
随着年?岁渐长,他要学的东西也越来越多,如骑射、兵法、礼乐、书数、治国?之道?, 还有君子四雅等才?学。
赵晛不敢有丝毫懈怠,每日似有利剑高悬在头顶之上,他的人生便十几年?如一日,几乎从?未有过片刻的闲暇。
哪怕是起烧病到无法起榻,太后也会让人抬来案几,将书卷与笔墨置于他身前,催促他禀灯研读治国?策论。
赵晛总觉得自己像是吊着一口气的活死人。
时间越久,他内心就越压抑,时间久了?,他便在日复一日的守礼克制中变得麻木起来,他早已丢了?本心,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更?不知道?自己究竟为何?而活。
第一次他感觉到自己还活着,是在薛蔓替他挡了?毒箭的那一日。
其实赵晛看?到毒箭射来的瞬间,他并不想要躲避,只想着就这样死掉也不错,往后便能好好歇息了?。
但死亡与他擦肩而过,薛蔓为他挡住了?那一箭。
看?着薛蔓口吐鲜血时,赵晛望着那明艳夺目的血色,心脏莫名突突跳了?起来。
即便到了?此刻,赵晛依旧说不清楚自己对?薛蔓的感情是怎样的,或许是感动,或许是依赖,又或许是在漫长孤寂岁月里悄然滋生出的一点悸动。
他不确定那是不是喜欢或爱。
直到赵晛为了?给薛蔓治病,娶了?谢昭昭。
谢昭昭比薛蔓更?早陪伴在他身边,她是他亲自选定的伴读,她几乎日日与他相对?。
曾经她的一颦一笑皆为他所牵动,像一张干净的白?纸,开心就是开心,恼火就是恼火,透过那双眼睛便能看?清楚她的全?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