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信又?叫包袱,乃是用纸钱和白?纸折成的信封,烧纸前要在信封外写明?逝者的名字和安葬之?地,这样?才能确保逝者能收到烧去?的纸钱冥币,而不被路边的孤魂野鬼抢走。

橙梓端端正正在信封外落下“橙沅”二字,直看得谢昭昭目光发愣。

她盯着?那字迹足有片刻,忍不住皱起眉头:“橙沅……沅沅?沅沅是橙昭仪?”

“是呀,你认识我二姑母?”

橙梓听见“沅沅”二字似有些疑惑,她怎么不知道谢昭昭与她二姑母这般亲近,竟张口闭口都是沅沅。

谢昭昭得到肯定的答案,不由沉默下来?。

如果橙昭仪就是任家家主季弟牌位上的女子,那岂不是说明?橙梓是他和橙昭仪所生的女儿?

但橙梓和赵晛是同年生,那橙昭仪当年肚子里怀的到底是橙梓,还是赵晛?

谢昭昭不禁想起吕自安与她说过的那些话?。

吕自安的娘亲原本是橙昭仪宫中伺候的厨娘,她说橙昭仪喜欢吃辣,怀孕初期肚子也?圆滚滚的,很多人都以为橙昭仪怀了女儿。

太后知道了很生气,逼着?橙昭仪每日吃酸李子,直至橙昭仪吃得连连作呕,险些滑了胎才不再逼她继续吃酸了,只是仍不许她吃辣。

因怀了身孕,橙昭仪不便舞刀弄剑,为了打发时间曾私下里给腹中孩儿缝制襁衣。

有时候为了练手,她不但缝小皇子的衣裳,还做了一些小公主穿的翟衣,可惜还没缝制成型便被太后瞧见痛斥了一顿,自此橙昭仪就不再缝衣裳了。

后来?便是橙昭仪难产而亡后,曾经在橙昭仪身边照料过的宫人太医尽数被太后处死,唯有吕自安的娘亲天生失语,旁人以为她又?聋又?哑,又?恰好她在橙昭仪身边待了不久便被调去?了西膳房帮厨,这才命大?逃过一劫。

彼时谢昭昭听闻这些,她便觉得其中说不出的蹊跷和怪异。

太后似乎很忌讳民间那些毫无依据的说法,明?明?太医已经诊断出胎儿性别,她依旧逼着?橙昭仪不许吃辣只能吃酸。

倘若太后重视橙昭仪腹中子嗣,一开?始便是疑神疑鬼了些也?能说得过去?。但她想不通橙昭仪为何要缝制公主翟衣,若只是为了练手,那太后得知此事后又?何至于?那么大?反应?

难道那腹中胎儿已经定下了的性别,还能再变成另一种不成?

再说太后在橙昭仪难产而亡后,将伺候过橙昭仪的人全部处死这件事,便如同欲盖弥彰想要遮掩什么秘密似的。

于?是谢昭昭忍不住生出怀疑:或许橙昭仪腹中怀的是公主,却在生产时被偷梁换柱成了皇子。

若非如此,太后何须在橙昭仪活着?的时候便剖腹取子?

但很快她便从任羡之?口中得知,赵瞿是亲眼看着?太后剖开?了橙昭仪的肚子,并从中取出了赵晛。

既然?是亲眼所见,那便证明?她的猜想是错的。

或许是太后知道橙昭仪存活下来?的概率不大?,未免母死子亡的局面发生,这便狠了心剖开?了橙昭仪的肚子。

至此谢昭昭就再没有怀疑过赵晛的身世。

而如今她突然?得知橙梓很可能是橙昭仪的女儿,那些四处打听来?的过往像是一块块破碎的拼图,莫名在她脑海中拼凑成了一个离奇的猜测:

橙昭仪并未与赵瞿发生过关?系,又?或者她没有一举怀上赵瞿的孩子,但她急切需要一个赵瞿的孩子,于?是橙昭仪便找上旧相识,也?就是任家家主的季弟借了种。

可惜橙昭仪这一胎是个女儿,而非太后所期盼的皇子,太后为掩盖这一事实,提早做好了偷梁换柱的准备。

大?抵是橙昭仪生下女儿后并不配合太后,又?或是因为别的什么原因,太后为了让赵瞿相信赵晛便是橙昭仪生出来?皇子,便当着?赵瞿的面演了一出剖腹取子的障眼法。

毕竟是赵瞿亲眼看着?太后剖出来?的孩子,谁会想到赵晛根本不是橙昭仪腹中怀胎十月的子嗣。

至于?橙昭仪腹中原本的女儿,太后不知出于?何等考量,最后将其送回了橙家本族抚养成人,也?便是如今的橙梓。

倘若按此推测,那赵晛就不是赵瞿的亲生血脉,他甚至很可能身体?里流淌着?橙家人的血液,若不然?太后怎会无缘无故将他扶持到太子之?位上?

谢昭昭越想越觉得恶寒。

她脑子乱哄哄的,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向橙梓开?口解释。

在如今落后贫瘠的时代,唯有滴血验亲这一个法子可以证明?两人之?间的血缘关?系,偏偏这法子毫无科学依据。

若是在滴血认亲时在水里加入白?矾,便可以使得任何人的血液相融在一起。反之?若是往水里加入白?醋或者食盐,则会让任何人的血液都不能相融。

即便不在水里动手脚,这滴血认亲的原理无非是相同血型的血液混合时,不会出现明?显的凝集反应,血液就会更容易相融。

如此说来?,纵使是两个毫无血缘的陌生人,只要血型相同便可能会血液相融,而一旦两人血型不同,即使是血缘至亲也?可能血不相融。

想当初太后为免后患,将伺候橙昭仪的人都杀了干净,如今应该只有任家家主的季弟这一个当事人还活着?吧?

除非他能作证,不然?橙梓和赵晛的身世便成了无解之?谜。

许是谢昭昭发怔的时间太久,橙梓忍不住抬手在她眼前挥了挥:“昭昭?你跟我二姑母认识?”

谢昭昭回过神来?,轻抿着?唇:“不认识。”

“我前几日看戏文,有个故事很是有趣,讲的是真假千金的故事。那两人同日而生,被产婆抱错交换了人生,待到多年后才被发觉真相,只可惜她们的人生轨迹早已走向截然?不同的方向。”

她似是不经意地试探道:“橙梓,倘若你不是橙家的女儿,而是旁户人家的女儿,你觉得如今的你该在做些什么?”

她这假设实在荒诞不经,可橙梓却并不扫兴,竟也?沉浸其中想象起来?:“那要看是什么人家的女儿了,倘若是生在吕家,黄家这般世贵之?族,我的命运定是跟现在没什么两样?,总归是要进这鸟笼子一般的皇宫里为妃为后。”

“要是生在普通人家,那似乎也?没什么差别,无非是到了年纪便嫁人生子,只是一生过得更加操劳辛苦。”

橙梓这般一想,更是觉得人生了无意趣?。

但凡生在这个年代,作为女子便毫无选择,摆在她们面前的仅有一条路。那路上铺着?千千万万女子的血肉和枯骨,每向前走一步,她便失去?一部分自我,直至完完全全被吞噬成为行尸走肉,直至她也?成了那条路上的累累白?骨之?一。

谢昭昭见橙梓神情低沉,似是提醒道:“若是生在任家呢?”

“任家?”橙梓歪着?头,认真想了一阵,“听说任家无论男女都可以经商种田,虽然?我对?经商不感兴趣,但便如那任羡之?一般,他可以去?游学学医,那我就可以去?负羽从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