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几乎是用抛的,居尘下意识接住,触手?温热,一股暖意延着掌心而来。

居尘蛾眉微蹙,疑惑他为什?么要丢给她这么一件东西,宋觅答非所问:“里?面?是羊肉羹。”

宋觅道:“起太早了,没来得及吃早膳。”

居尘:“那王爷还不趁热喝,待会凉了就腥了。”

“就是想喝才给你的,太烫了,借你的手?凉一下。”

“……”

看在他这回支持了她合并食堂的份上,居尘反复用冷冰冰的掌心与手?背,捂上暖烘烘的水囊。

好不容易捂得温了些,居尘感觉可以喝了,抬手?还给他。

他打?开,闻了下,忽然又不想要了,丢回她手?里?,交给她解决。

居尘刚要拒绝。

宋觅睨她一眼,“李大人,请不要带头?浪费粮食。“

“……”

不过一会,驿站的驿丞亲自端着羊肉羹,笑吟吟过来,声称这里?面?有他们这儿厨娘的独家?秘方,保证他们吃了赞不绝口?。

居尘盛了一碗,舀一勺入口?,甚为鲜美,比起她那会在宫门外吃得,却还是稍逊一筹。

可她当时碍于颜面?,并没有拉下脸皮,询问宋觅是在哪家?店买的。

后来,他离世后,居尘再也没有吃过那么好吃的羊肉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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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满初候,蚕起食桑。

待和亲队伍到达蓉城,时值五月上旬,桑农完成收蚁,织造衙门已经筹备好最?新一批丝绸原料。

宋觅走进?织染局,三大机房传来繁忙劳作的梭织声,刷纱匠、摇纺匠、牵经匠、打?线匠和织挽匠按照织造工序,埋头?各司其?职。

四川节度使禀身站在一旁作出?担保,全力督促工匠生产,确保在和亲队伍下次出?发前,将剩下的五万匹资送补齐。

宋觅略一颔首,回眸朝着织染局最?外一侧的机房看去?,居尘正?陪着永安,坐在一架梭织机前,立在她们身旁,躬着身子,耐心指导永安操作的,正?是俞婕妤的生父,永安的外翁。

他老来得女,如今已过花甲之年,是蜀川著名的梭织机制造商,自己本身就是一名木匠,靠自主改良梭织机发家?后,从来也没有闲置一身手?艺,一贯的勤劳,令他看着颇为硬朗。

工商地位处于世流末端,面?对来自京都的天潢贵胄,俞工显得十?分拘谨局促,明明一眼从永安的面?容中,认出?自己数十?年不见的小女儿的俏影,他仍跟着四周工匠一同下拜,不敢逾越半分。

直到永安听闻打?头?这一架梭织机乃是俞工亲手?所造,她忽闪着一双明眸,略有期待地同他道:“我?可以试试吗?”

俞工望着她坐在织布机前的模样,梭织旋转,发出?唧唧声响,一时间,时光彷佛穿梭回到了多?年之前,俞婕妤还在家?的时候。

“公主以前织过布?”俞工见她操作娴熟,忍不住问道。

“小时候,娘亲教过我?。”永安回眸,定定看向他,“娘亲说她小时候第一件玩具,就是梭织机。”

俞婕妤以前是尚服局的司衣,入宫之前,是蜀中出?名的绣娘。那时的她,绣艺卓绝,年轻气盛,不顾俞工反对,执意要去?参加尚服局的选拔。

两父女因此争吵不断,后来俞婕妤被尚服局选中,一入皇城,就再也没有回来。

俞工浑浊的眸眼泛出?一些水光,哑声道:“婕妤娘娘,她这些年可好?”

永安微微一顿。

俞婕妤在宝光寺里?,背地抹过无数次泪水,永安每次窝进?她怀中给她拭泪,她抬起眸,总会怔怔看着角落那架梭织机良久,“一个女儿最?大的不孝,就是太过争强好胜,心高气傲。”

永安一时间很想告诉俞工,娘亲很想他,很后悔当初没听他的话,也很自责没能在他身边陪着他。

“娘亲她……很好。”

唯有告诉他一切安好,他才能在以后的时日,心安理得。

永安笑了笑,续道:“等永安去?了吐蕃,还要把织布的技艺教给他们,让他们都来买外翁的梭织机。”

俞工露出?一抹受宠若惊的笑意,翕动嘴唇良久,才鼓起勇气,告诉永安,自得知她会路过蓉城之日起,他便日夜兼程,帮她备了另一份嫁妆。

居尘陪着永安前往俞工的家?宅,看见一院子堆山码海的红匣子,替永安高兴之余,心底血液深处,蓦然被什?么尖锐的东西剖开一道口?子,一股酸涩的液体流淌出?来,窜过她四肢百骸。

宋觅察觉自居尘从俞工家?中回来,心情便一直不是很好。

丝绸赶制尚需半月,他们在蓉城落了脚,卢枫是个待不住的人,一住下,便提议大家?出?去?走一走。

他拉着宋觅、永安、居尘在蓉城的夜市乱逛了会,路过一间新开的酒楼,发现里?边搭了戏台,四人进?去?看了会戏。

这出?戏,刚好是《三国志》里?的赵子龙救主。

卢枫忍不住为台上赵子龙扎实的武打?功底鼓掌,居尘望着糜夫人含泪将襁褓中的婴儿托付出?去?,转身跳入井中,她怔忡凝着那口?假井,久久没有回神。

居尘悄无声息叹了口?气,宋觅坐在她身旁,侧过头?,将她眸眼间的晦暗,尽收眼底。

居尘坐在戏台前沉默了很久,久到回过神,才发现身旁的永安已经同卢枫一并起身,前往台边的铜锣前,准备掏钱打?赏。

她正?想跟着起身,膝盖忽而被另一边的长腿碰了碰。

居尘愣怔转头?,坠入一双目若寒星的眸眼。

宋觅瞧着她,“李大人心情不好?”

居尘短促的沉默,垂下眼眸,“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