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见彭妹子的头从窗口缩回去，然后很快钻出值班中心的门，看着我这边，讲，小阳哥，你也来咯？有么子事迈？

我不知道是笑还是哭的讲了一句，有急事，借辆车。

彭妹子想都没想，就讲，好。

然后转身跑进值班室，拿了一把车钥匙，递到我手里，讲，这是领导专车，一般没得人用，莫刮错咯（不要刮蹭到的意思）。

我表达了对彭妹子的感谢之后，就准备上车，但是张哈子却死皮赖脸的钻进值班中心，硬生生的从屋子里拿出两双鞋子，气的彭妹子一个劲儿的骂张哈子砍脑壳死的。

张哈子却完全不理会，拿着两双鞋扔在车后座后，自己就钻进副驾驶催促我赶紧走。我虽然不明白张哈子这么做是什么意思，但还是开着这辆小轿车，飞快的离开老司城。

刚出发不久，张哈子就对我讲，哈挫挫，你要不要考虑考虑彭妹子？听声音应该长得不差。

我转头狠狠的瞪了他一眼，没接话。彭妹子长的确实不错，如果放在大学里，就算不是校花也是系花。她的全名我不知道叫什么，不过却知道她对我有意思。我第一次去给张哈子送分红的时候就看出来了，只不过这世间的女人再漂亮，我的心里也只容得下一个凌绛。

纵使你美若天仙，纵使你艳丽无边，你也不可能是凌绛。

凌绛就是凌绛，凌绛之后，再无凌绛。

或许是张哈子认为这个话题比较沉重，就没继续在这个问题上纠缠。而我也只是专心的开车，尽量把车速提到最快。

刚绕出老司城，我就问张哈子，你搞两双鞋子到后面干什么？

张哈子讲，这都想不明白？你就不怕再转一次山？

张哈子话说完，我顿时明白过来。转山这东西仅仅只是针对我和张哈子的，如果车上有其他人，对方就不敢发动这个匠术，三差两错的威力，张哈子都不敢轻易的去触碰，更何况是其他的匠人？这两双鞋，之前说过，代表着一个‘人’，就是用来迷惑对方用的。张哈子就是张哈子，临危不乱。

这一次果然很顺利的就开出了老司城，到了镇上之后，我们没做丝毫停留，转向前往王家村。

转进村道后，路况太差，车速不得不慢下来。趁着这段时间，我赶紧问张哈子我憋了很久的问题，讲，张哈子，为什么他们要对付我爸妈？难道我爸妈身上也有气运？

张哈子靠在副驾驶座上，皱着眉头，对我讲，哈挫挫，他们不是想要从你爸妈身上得到么子，仅仅只是想他们……其实你早就晓得原因老，又何必问我？

我听到这话一愣，焦急的内心更加痛苦不堪。

确实，当张哈子说王雪梅要对付的目标是我父母的时候我就已经猜到了。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张哈子以前就对我说过，我妈不是活人。对这样一个人，他们匠人是没理由留她在这个世界上的。这也就能解释的通他们为什么敢对我爸妈动手而不怕三差两错。

但我仍旧不愿意相信这样的结果，于是我狡辩问张哈子，那为么子这半年来都没得事，偏偏这个时候动手？

张哈子叹息一声，讲，因为你爷爷洛朝廷。

第437章 匠人体系

我爷爷？我爷爷都死了快一年了，这和我爷爷有什么关系？再说了，我爷爷死后，他们也没敢对我爸妈动手啊！

张哈子讲，你听没听过‘人身虽死、余威犹存’？你爷爷压得整个匠门六十年抬不起头来，哪个敢确定他滴死是真死哈是假死？哪个又能确定他老爷子没得后手？讲白老，大家都在等，等确定他老爷子已经没得后手老，再动手。

我又问，那他们是啷个晓得我爷爷没得后手了？难道有么子征兆不成？

张哈子伸手指了指自己，讲，老子就是那个征兆！

我没明白他的话，于是问，么子意思？

张哈子沉默一阵，然后才缓缓开口，讲，哈挫挫，你不是一直问我到那口棺材里头到底看到老么子撒？老子今天就给你讲一部分。

讲到这里，张哈子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最后才对我讲，哈挫挫，你有没有想过，为么子到民国以前，鬼怪奇谈这些事情特别多，基本上人人都见鬼，人人都遇怪，1955年以后，就基本上就很少见老？

我讲，因为马克思唯物主义论的观念渐渐被人接受。

张哈子摇摇头，讲，这只是一个原因，最主要的原因是，在1955年滴时候，有人建立了一套完备滴体系，规定阳人自有阳间道，阴人独上奈河桥，不管是阳人阴人，都要遵守。‘野鬼’不能进屋，‘孤魂’必须超度；阴人怕水，低头望鬼……等等，面面俱到，所以很少能看到这些东西老。

张哈子继续讲，但是你到磁器口也看到老，一切都乱套老，阴人黑猫都爬到阳人屋顶拉屎屙尿老，哪哈有么子规矩可讲？这套体系正在慢慢滴崩塌，而这一切滴源头，就是从我张哈子被匠人世界彻底滴否定开始。老子身上和你爷爷那一代人身上滴气运没西移滴时候，哈能镇得住，一旦西移，天下大乱。所以讲，老子就是那个征兆！

听到这里，我才终于明白，张哈子当初之所以流下眼泪，不仅仅只是为他自己。

张哈子似乎已经忘了自己当初的悲伤，或者说，他一直记着，只是隐藏的很好。我听见他接着讲，哈挫挫，老子不讲你应该也猜到老，1955年，那是你爷爷第一次当上带头人滴时候。用屁股想都晓得，建立这套规矩滴人，就是你爷爷洛朝廷！要不为么子匠人圈子里头都流传‘天不生他洛朝廷，万古匠术长如夜’？你真当这句话是夸张？这是实打实滴称颂他滴功绩！要不是老子亲眼看到那口棺材里头，老子也不相信他凭一人之力，就能震住阴阳两界！就算十个鼎盛时候滴张破虏，都没得这个本事！

张哈子继续讲，不过话讲回来，你爷爷自己建立老这套体系，却让你妈这个不应该活到这个世界上滴人活老啷个久，这不是自己打自己脸迈？所以，这可能也是你爷爷当年不愿重回匠门滴原因之一。

听完张哈子的话，我总觉得他知道的远远不止这些，比如九狮拜象回头望这句话，他自始至终就没告诉过我为什么。我还有太多太多的疑惑，他明明什么都知道，可就是不愿意告诉我。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但我却能感受到，他有自己不得不隐瞒的苦衷，而且，我甚至能感受到，这个苦衷让他很痛苦。

不过很快，我就意识到另外一个问题，那就是，如果我妈是这套体系的漏洞，那和我妈有关的人，包括我，包括我爸，应该都是这套体系的漏洞。所以，若果他们想要重建这套体系，那么我们全家，就真的必须死！

我到现在才终于明白，为什么从我爷爷死后，会有一系列怪异的事情发生在我身上，这一切的一切，都是有因有果的。只是不知道，我爷爷当初在建立这套体系的时候是否预料到会有全家死光的一天。如果他曾预料到，是否后悔过？

回想我爷爷当年做的那些事情，寻找九狮拜象之地，与天斗与地斗与人斗，乐在其中，那是因为他有那样的本事！不仅仅说动了重庆张家，还把四川凌家都牵扯了进来，而这一切，仅仅只是为了完成那个九字命局吗？

可为什么，偏偏选择让我活下来！？死亡不可怕，可怕的是，你最爱的那个人死了，你还好好的活着……

我的脑子里一片乱哄哄，那种感觉就好像是小时候放鞭炮，在点燃了引信之后，没来得及跑远，被巨大的鞭炮声震的耳朵和脑袋发胀发痛。

我机械的开着车子，脑子里不断的消化着张哈子说的这些话，感觉眼前的这条我走过无数次再熟悉不过的路，第一次是那般的漫长而没有尽头。

王家村的路很不好走，就算是悍马也开不进村，更何况是这辆轿跑？在车子被挂了好几次底盘之后，我和张哈子不得不放弃车子，选择步行。

刚下车，张哈子就对我讲，哈挫挫，我讲你做。

我问，做什么？

他讲，你个狗日滴，喊你做你就做，啷个那么多滴屁话？

张哈子讲完这一段，就开始吩咐我按照他的指令行动。只听前几句，我就明白了他的企图，他是准备在这里借我的手布置一个筷子水碗，在水碗之上，还立了一个‘扎鬼刀’！

我之前在医院地下三楼的时候见张牧用过，但是张哈子不知道我见过，所以才会重新教我一遍。

我一边摆弄着‘扎鬼刀’，一边胡思乱想着。突然间，我意识到一个更重要的问题，那就是在这个世界上，如果说已经死了却又活在这个世界的，除了我妈以外，还有一个人是这样----张哈子他爸！

如果说我妈是这套体系的漏洞，那张哈子他的父亲，也是这套体系的漏洞！如果是这样的话，那是不是说，张哈子也不可能活在这个世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