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日你屋个先人板板,你个狗日滴,你能不能再慢点儿?”
张哈子那招牌式的声音响起,我一身大汗,露出笑脸。我讲,这是啷个回事?
张哈子讲,气运西移,有人把主意打到老子身上老。你晓得老子这半年为么子天天摸人手掌不?
我讲,难道不是为了占便宜?
他一脚踹过来,开口就骂,我日你屋个先人板板,老子是那种人迈?老子这是为老渡运!你晓得这个东西是么子不?
我摇摇头,表示不知道。
他摇头叹息,很是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讲,壁虎你都认不到?
我讲,壁虎我晓得,但是像这种全身雪白的壁虎我不晓得,而且还见光死。
他讲,你自己把它名字都讲出来老,你哈不晓得?
我讲,我么子时候讲老?
他讲,雪白滴壁虎,简称是么子?
我想了想,很是怀疑的讲,白虎?
他一台大腿讲,你个狗日滴,就是白虎!四大神兽里头,镇守西方滴是么子?
听到这话,我惊恐的吐出两个字:白虎!
等等,张哈子,你不是瞎了吗?你怎么知道它是壁虎?而且还知道它是白色的?!你是不是……?
第426章 张哈子落泪无声
等等,张哈子,你不是瞎了吗?你怎么知道它是壁虎?而且还知道它是白色的?!你是不是没瞎……?
我惊恐的看看这张哈子,死死的盯着他的眼睛,想要从他的眼缝里找到一些蛛丝马迹。但是很可惜,除了看见他的眼角有一些眼屎外,什么都没有。
等我还要凑近再看的时候,迎头就被张哈子狠狠的敲了一个板栗。然后就听到他破口大骂,我日你屋个先人板板,是你大爷,这是一种匠门手段,叫做“凿壁偷光”!老子看都不要看,就晓得是白色的壁虎。
我看他说的那么肯定,神情除了愤怒,找不到半点撒谎的痕迹。难道,他是真的瞎了?我不死心的问,你看都看不见,你怎么知道这就是凿壁偷光?
他听到我这话,冷哼一声,讲,匠门滴手段,老子有哪个是不晓得滴?再讲老,老子眼睛虽然哈老,耳朵没聋,一般东西能近老子滴身?独独这白虎,专门从墙壁滴缝隙中间穿过来,悄无声息,然后趁到老子打瞌睡滴时候钻进老子嘴巴里,等老子反应过来滴时候,刚张开嘴吧要喊话,就被这个畜生钻老空子,一哈子钻老进去。哼,这种下作滴手段,除老髡匠滴凿壁偷光,老子想不到第二个!再联系气运西移,白虎占据西方之利,施展起来更是得心应手!狗日滴,老子差点就下去见马克思老!
听完张哈子的话,我一阵惊讶。我问,髡匠?髡匠不是班导迈?难道她还没死?
问完这话,我就看到张哈子偏过头来,对着我的方向,狠狠地翻了一个白眼----当然了,这是形容,我根本就看不见他的眼睛,哪怕是白眼。所以,如果你有机会去老司城看到张哈子,可以尽情的损他,反正他对你翻白眼你也看不见。
然后张哈子叹息一声,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讲,你个哈挫挫,你么子时候能够长点心?只能讲你洛小阳是人,难道哈可以讲所有人都是你洛小阳?同样滴道理,你屋班导是髡匠,难道所有髡匠都是你屋班导迈?你啷个不蠢死起?现在是有其他滴髡匠要对老子下手老!
听到这里我就有些不解了,我问,不对啊,张哈子,你一身匠术不是都已经毁于一旦了迈?他们匠人啷个还要和你过不去?我记到你以前讲过,你们匠人除非是在迫不得已的情况下,否则是绝对不会对正常人动手的,他这样做,岂不是触犯老三差两错,难道不怕因果循环迈?
张哈子听到这话,突然间神情有些凄然,他偏头看了一眼西方,然后一屁股坐在地上,淡淡的对我讲,哈挫挫,你只想到那髡匠会不会遭因果循环,但是你有没有想过,因果循环这东西,到底是啷个循环?
我承认,张哈子有时候说话是很难懂,但是猜一下多多少少还能猜出来。可是这一次,我确实没搞懂张哈子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他看着我茫然的样子,并没有急于解释,而是仰着头,看着太阳渐渐西下的方向。以前我没注意,现在回想起来,好像自从张哈子瞎了以后,就经常喜欢看夕阳。我也曾问过张哈子为什么要这么做,他当时并没有回答我。却没想到此时此刻的张哈子却主动提起,他讲,太阳落下去后,第二天又会照常升起来。但如果是人死了呢?会到哪里去?我爸死过一次,又被我爷爷强行给救了回来,但是结果呢?留老几十年的隐患,一个你,一个凌绛,一个我,都差点死到双面镜里头。
我不知道张哈子要表达什么,也就没接话,他继续讲,我喜欢看太阳落山,是因为我晓得它第二天哈会升起来,总觉得这个世界哈有希望。只要有希望,就会有光亮,那些黑暗滴地方,终有一天会被照亮。这是我以前一直这么认为滴。但是哈挫挫,你有没有想过,我点一把火,去照一条路,这本身是不是就是一种因果?
张哈子越讲声音越悲凉,他继续讲,哈挫挫,你讲髡匠对付我会遭因果,但是你有没有想过,这很可能就是我滴因果呢?前半辈子,我自恃匠术,与天斗与地斗,到头来,一身匠术付之东流。不仅仅是你,就连我也认为这就是我滴因果。但是,现在看来,并不是这样。
我能理解张哈子这种从匠门百年来最优秀的年轻人一下子沦为平常人的悲哀,但是我绝对不可能体会到他这样的感受。没有任何人到过他那样的高度,也绝对没有任何人能够体会到他这种落差的绝望。我竭力的控制着内心的悲伤,颤抖着声音问,这还不算你的因果?
张哈子摇摇头,望着西方,讲,失去匠术只不过是一个开始,我真正滴因果,是被彻底滴否定!所以你会看见老李滴脚开始慢慢滴变得跛老,我之前制作滴纸人会互相厮杀,我之前收服滴阴人,一个个全部变成黑猫滴样子,围到老街附近。我生前所做滴一切,正在慢慢滴被否定!
说到这里,我看见一行光亮从张哈子的两眼角处滑过……
张牧断一条胳膊的时候,张哈子没哭;张渐老爷子死的时候,张哈子没哭;凌绛死的时候,张哈子没哭;他自己变瞎的时候,他没哭;可是,现在的他,却像是一个无助的婴儿一般,流出眼泪,不知所措。
我知道张哈子心里的苦。他并不在乎所谓的荣耀,也不在乎什么天才称呼,更加不在乎一身的匠术,他在乎的是,时间渐行渐远,他的一切都在渐渐的消逝,谁也没办法阻挡,直到他彻底的被这个世界遗忘,包括他哥张牧,包括他徒弟老李,也包括那个被他救了无数次、被他骂过无数次的哈挫挫洛小阳……
我现在终于明白他为什么说匠术的消失只是一个开始了。按照凌绛的说法,任何人都是有命运二气的。我之前一直忽略一个很浅显的事情,那就是张哈子年纪轻轻就登顶了匠人圈子,他身上要说没有天大的气运,那绝对是狗屁。有这一身的气运,才能有一身的匠术,二者相辅相成。
当他一身匠术毁于一旦之后,那一身原来助他登顶的气运,就成了他最致命的东西,一如当年的我一样,成为所有匠人也好,阴人也罢眼中最抢手的猎物。没有匠术的依托,天道是不允许他这样的人存在,所以,他的一切,所有一切,都会被彻底的抹掉。我以为的髡匠是触犯了三差两错,其实却恰恰相反,他们不过在替天行道罢了。
我也终于明白为什么这半年来,张哈子一直非要摸骨看相,我以为他是想要占那些女孩子的便宜,其实并不是,而是他在把自身的气运一点一点的往外渡。可即便如此,他还是被髡匠找上了。
气运西移,匠门弃子,才是他张破虏最大的悲哀!
夕阳西下,血色的黄昏下,张哈子落泪无声,守护着他最后的坚强……
第427章 山上有人
太阳彻底落山,我不知道该用什么言语去安慰张哈子。因为再多的言语也不可能抹平被彻底否认的悲哀。
半山腰上,二十四座坟依旧,稍显清冷的风缓缓吹来,恰好从脖子里吹进去,就好像是有什么东西在你的背后对你吹气一样。我对这种感觉已经有了深深的恐惧,当初去陈泥匠院子的路上,就有过这种感觉,然后就发生了一系列的事情,叫我如何能不害怕?
空气中沉默的气氛让人有一种快要窒息错觉。特别是我又知道那二十四座坟里面埋得是我自己,虽然已经全部变成了归墟鱼的骨架,但我整个人依旧很是膈应。
我已经半年多没有来过这个地方,白日里还好,但只要光线稍微暗一些,就会让人觉得特别恐怖。
我很想叫张哈子下山,不过他没开口,我也不好多说什么。
但我没想到的是,张哈子却当先打破沉默,他讲,我日你屋个先人板板,有屁快放!
看到张哈子的神色恢复正常,说话的方式也和之前没什么两样,我这才放心许多。我讲,天黑了,该下山了。
话刚说完,我就后悔了。我明知道张哈子现在分不清白天黑夜,我却偏偏还要刺激他。
可是张哈子只是抬头看了一眼西边,便点了点头,站起身来准备下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