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宴紧紧搂着他,任由他把自己重新放回床上坐着,仰着头有点儿无理取闹地凶他:“你不是说看着我睡觉的吗?你为什么刚刚不在?”
池宴明明知道坐下来陪他十几个小时根本不现实,但他一想起起床时只有自己的感觉就一阵恐慌,好像又回到了十三小时时差的西半球,一个人吃饭一个人睡觉,房间里静的可怕,逼得他最后开始学习自己与自己对话。
庄之鸿没解释也没生气,在池宴面前蹲下身,伸出手摸了摸他的脸,声音平和如水:“抱歉。”
“对不起。”庄之鸿态度诚恳地又道了一遍歉,凑过去含住他的嘴唇,“原谅爸爸。”
面对那双眼睛池宴的火一下子就灭了,他想让庄之鸿哄他,但更不想让庄之鸿受委屈,憋了两秒才伸手搂住他,脸颊贴着庄之鸿的侧脸,小声说:“我不生你气。”
庄之鸿任他抱着,两个人就这样相拥着,谁也不说话,却谁也不愿意先松手。
“爸爸……”池宴嘴唇有些凉,碰上庄之鸿的温热的皮肤很快沾染上他的体温,“我饿了。”
庄之鸿这才放开他站起身:“那起来吃饭,刚做好。”
池宴一愣:“你刚刚去做饭了?”
“嗯。”庄之鸿俯身帮他把拖鞋穿上,“简单做了点,家里剩的东西不多。”
“那你怎么不告诉我?”池宴有点儿不好意思地嗫嚅,“我还冲你乱发脾气。”
“你能在我旁边,就是冲我发发火,我也乐意。”庄之鸿看了他一会儿,又忍不住俯身亲他,退出来的时候用拇指帮他擦了擦嘴角,“外面都传我惧内。”
池宴忍不住笑了,眼睛一弯:“真的假的啊?”
“真的。”庄之鸿牵着他的手往餐厅走,“上任省长前,中纪委找我谈话时问的。”
池宴笑开了,好奇地问:“你怎么说的?”
“照实说了。”庄之鸿盛粥给他,红枣都快被煮化了,甜腻的香味飘出来,“我说,一辈子也就内子一个弱点,不影响为人民服务。”
池宴摸不准他是开玩笑信口胡说还是真的这么讲了,也没再深究,笑着摇摇头低头吃饭。无论真假,他确实被哄开心了。
晚上庄之鸿在书房里加班,池宴哪离得开他,寸步不离跟着,坐在桌子上,牵着庄之鸿的左手看着他工作。
庄之鸿工作的时候格外专注,微微垂着头看文件,右手拿着笔写写划划。池宴托着脸看他,怎么也看不够,这张英俊的脸上似乎每一个地方他都是爱的,被阅历雕琢过,成熟的魅力愈发迷人。
池宴出神地看着他,不知不觉眼眶又红了。庄之鸿不多时就察觉了他的异样,把笔撂了,站起身捧起他的脸,温和地看着他:“怎么了?”
“……爸爸。”池宴心里难受,抱着他又叫了一句,“爸爸。”
“嗯,我在。”庄之鸿低头亲了亲他的嘴唇,“爸爸在呢。”
池宴哑着嗓子,声音不太好听,委屈极了都变了调:“我刚刚看见你有一根白头发。”
庄之鸿怔了一下,沉默地抚摸着他的脊背,过了一会儿才轻声说:“小池,我不年轻了,有白头发是很正常的。”
“可我说了,我不想你变老。”池宴固执地像个小孩儿,“我知道你又要跟我说大道理,我不想听。”
“我变老了,你会不爱我吗?”庄之鸿用鼻子拱他的脸,目光深沉,“会嫌弃我吗?会离开我吗?”
“肯定不会!”池宴急吼吼地大声反驳,现在的他根本听不得“离”这个字,被激得面红耳赤,“你就算头发全部花白了,就算老了走不动了,就算满脸都是皱纹,我也爱你的。”
“一分不减?”
“我只会越来越爱你。”池宴揉揉眼睛,“你多长一根白头发,多增一条皱纹,我就多爱你一点。”
庄之鸿拥紧了池宴,俯身把吻落在他左胸口心脏的地方,抬头看他:“这就够了。”
人所畏惧的,或衰老、或死亡、或青春不在,究根结底,畏惧的是孤独。如果有人愿意牵着你不管不顾地陪着你把人生路走到黑,那么那人就是你的灯,你便不畏惧任何至暗时刻,不再需要多余的光。
年前庄之鸿忙得厉害,出差频繁,池宴便亦步亦趋地随行。庄之鸿的秘书是个年轻女性,长相一般但沉稳干练,见到池宴从来不多看、不多问,客客气气地把房间安排好就离开了。等她走了,池宴忍不住问庄之鸿:“张处长知道我是谁吗?”
“知道。”庄之鸿正坐在宾馆的沙发上看新闻联播,把怀里的池宴搂紧了,“政界基本上都知道。”
池宴一惊,坐直了问他:“上次说中纪委找你谈话那段儿,不是瞎编的?”
“不是。”庄之鸿把目光从电视上移回来,看了眼池宴惊讶的脸,有些好笑,“当然是真的。”
池宴沉默了一会儿,突然小心翼翼地问道:“爸爸,当年……你一个人,害怕吗?”
庄之鸿意识到他指的是什么,把电视关了,很认真地回答道:“我不害怕……没什么大不了的,这个圈子就是这样,这种事太常见了。挺过来就是加官进爵,挺不过来就是退出游戏,作风问题不至于获罪,最坏的结果就是离开。”
“要是非要说害怕……”庄之鸿轻轻叹口气,摸了摸他的脸,“我挺怕你忘记我的。国外花花世界,你又正是爱玩的年纪,我没这个自信留住你。”
池宴心里酸酸的,小声嘀咕着:“怎么可能……没人比得过你。”
庄之鸿没说话,拍拍他的背。过了一会儿,他突然开口道:“小池,过年的时候出去一趟吧。”
“去哪儿?”池宴抬头。
“去西藏。”
于是,在一片张灯结彩里,池宴和庄之鸿坐上了前往西藏的火车。四十个小时,池宴大多数时间都是醒着的,透过窗户往外看,冬天里的绿色越来越少,一直到终点,只剩下皑皑白雪。
池宴和庄之鸿睡软卧的上下铺,巧的是对面也是一对同性情侣,年纪看起来也差不少。年纪小的长得非常帅气,看起来也就是大学生的样子,笑起来特别阳光。池宴莫名的有敌意,冷眼看着他,最后终于忍不住在庄之鸿不在的时候警告道:“离我男人远点。”
那男生一怔,挠挠头还没说话,身后那个年长的就走过来冷冰冰把话丢下来,掷地有声:“你放心,他是我的狗。”
池宴没明白,被他吓一跳,慢半拍才反应过来两个人是字母圈的主奴关系。虽然他不了解BDSM圈,但也知道主奴之间关系特殊,主子在,奴必定是不敢偷吃的,这才放下心。误会之后他有点儿不好意思,走出车厢去找餐车里的庄之鸿。
“怎么出来了?”庄之鸿正和列车员买盒饭,“冷不冷?”
池宴摇摇头,低声在他耳边说:“睡我们对面那对也是情侣。”
庄之鸿一听就明白怎么回事了,露出一点笑,捻了捻他的耳朵:“又觉得他看上我了,去质问人家了吧?”
池宴都快三十了,还做这么幼稚的吃味的事情,冲动之后冷静下来颇有些羞赧,缩着脖子不说话。庄之鸿伸手帮他把领子翻好,趁着动作在他脸上亲了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