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多的问号和不确定掺杂其中,暂时的缄默或许是最好的办法,陆维倾眷恋地看着俞生南的背影,他在心里偷偷喊了好多遍父亲,贪恋着这一刻的温柔。
再等等吧,等到手术的钱够了,他是一个真正的男人了,对方一定一定会欣喜的吧。
他的恍然若失落在行动,一脚踩空的他发出一阵不小的惊呼,而前方的男人听见迅速回身,拥抱住快要落地的他。
黑夜中,两人拥抱着,陆维倾听到逐渐加速的心跳声,砰砰,砰砰,砰砰。
却不是他的。
黑暗中看不清彼此的面孔,但陆维倾的这般热切回应却将俞生南眼中的情欲灭得干干净净。
一瞬间原先纯善干净的俊美青年,变成一个投怀送抱的用美色吸引男人的货色罢了。
“我怎么会……”
陆维倾听到他在低喃。
“我怎么会把你认成她……”
那是一种怅然若失的语气,没等陆维倾细想,男人已经抽身,距离被有意地拉开。
“回去吧,夜深了。”俞生南这么说道,一路上竟不再言语,纵使陆维倾还想着说些什么,也只有嗯嗯啊啊的敷衍,甚至连笑声都变得寡淡,那冷漠的样子比最初相遇还要生疏几分。
陆维倾梗住了,自己哪里出言不逊惹到了对方?还是太过聒噪令人不快?他咬着唇齿,终于用沉默来还以沉默。
特地绕开的路这会儿显得太漫长了,原来尴尬的氛围中能让人一秒也呆不下去。而在下个转角处,男人率先结束了煎熬。
“我从这儿走回家更近些。”他果断地道别,甚至不留给陆维倾辩解的机会。
“再见。”
“嗯。”
连再见都没有说,俞生南背对着他抬了抬手,就算做告别了。
顷刻间,陆维倾莫大的委屈凝结在胸口,他已经很努力在修改自己的个性了,无论是笑容还是为人,他都竭力地保持着礼貌友善,就算旁人他还戴着面具,可面对俞生南他是绝对的真心啊。可是为什么呢?自己到底做错什么了呢?在学校被好友莫名躲避,在外面又被亲生父亲没来由地厌烦,好像一时间众叛亲离了一样。
无解的问题再去寻找也是空谈,一整夜都没睡着的他在床上辗转反侧,直至天明。可他不知宿舍里另一个人也彻夜未眠,闻若康原先只是担忧为何他晚归许久,但一等听到开门的动静后立马佯装睡着,而那人没有开灯也没有发出旁的声音,径直躺在床上后,竟然在一片呼噜声磨牙声发出重重地一声叹息。
那声音格外幽怨。闻若康心里一揪,他不高兴了?在难受什么呢?
晨曦的光满满洒落,微光唤醒清晨,陆维倾未等其他人醒来,他披上了一件外套独自离开宿舍,跟着体育系晨跑的学生们在赛道上一圈圈地跑着。心里的郁结怎么也无法消散,唯有不带思考的奔跑能暂卸苦闷。
一直跑到上课的钟声响起,他才擦了擦身上的汗前去上课,他们这个舍友都是工学院的,闻若康、李明伟和张军是机械工程的,他和江安是电机工程的,还有一个是土木工程的。有些必修课会重叠,比如高数和物理,而专业课大多是分开来上。
陆维倾听课听到一半,后面的人拍了拍他的肩膀,他还没问有什么事,只见对方递了两个塑料袋装的包子,还是热腾腾的,他惊讶地往后一扫,闻若康正坐在最后几排看着他。
这是电磁学的专业课,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带着疑问等到了下课,闻若康人又不见了,陆维倾低头一笑,他嚼着猪肉馅的包子心情了一些,大概是被原谅了?明明自己还什么都没做。
也许是给了一层台阶下,陆维倾终于郑重地面对起这件事情,他反思了许多相处的细节,好像自己总是有些不合群,总是驳斥对方的邀约,想想大学男生们都是成天日的混在一起,闻若康从陪着自己打工,而自己却没有陪他做过他喜欢的事。
认真思考一番后,他从只进不出的小金库里拿出十块钱,又找了隔壁班的温昕推掉了周日的约会,虽然女生脸上挂满失落,可他也只能不停鞠躬道歉说着下次再约。
然后回到宿舍的他,走到躺在床上正看漫画的闻若康面前,主动递过两张票子。
“哈?你要和我一起去打保龄球?!”躺在床上看书的男人语气充满着不可思议。
脸上有些发烫的陆维倾点了点头,“我不会,你教教我。”
“你对这个感兴趣?”
“是你说这个很好玩的,算了,你不去就算了。”陆维倾见他不接过票子有点懊恼,果然他还是做不来这种事,正想把手收回去,却被闻若康一把抢走。
“谁说不去的,哥打保龄一绝我跟你说。”闻若康一把揽住他,陆维倾缩了缩脖子朝他笑着。那光洁雪白的脖颈带着致命的蛊惑,让人想要顺着亲吻上去,当然理智喊停了一切,闻若康只是拇指轻轻地摩擦了两下,像是教训他一样按了一个印章。
陆维倾一痒发出了咯咯的笑声,那样子,真是毫不知觉的勾引。
冰释前嫌后,关系比之前更火热了些,闻若康仍经常在足球训练结束后去电影院找他,但陆维倾却不再拉着他去吃那个馄饨摊了。
“我以为你爱吃。”
“其实还好。”陆维倾有种没来由的确信,他知道俞生南不会再出现在那儿了。
周末两人一起去打保龄球,球馆在市中心的广场,那里还有家新开的KFC,很多人聚集在门口排队,洋快餐大热之势很快席卷了北京,赶潮流这个词在食物和娱乐上发挥得淋漓尽致。
闻若康就是一个赶潮流的人,他家境不算殷实,母亲隶属于北影厂下属影城单位的普通办事员,父亲在文工团演话剧,像《雷雨》《茶馆》这类的作品常常露脸,也因为父母都是做这类型的,他天生也喜欢新鲜的事物,电影,娱乐,好玩的,好闹的,他都门清,陆维倾跟着他在北京去过不少地方。
也不仅是他的功劳,和温昕的几次相处,加深了陆维倾对流行文化更深入的了解,不纯粹是广播里听到的,也不是那种报纸上的发明创造,“流行”这个词在大城市里有了更多的文娱载体,像保龄球,像桌球,像欧美金曲,像电影漫画,都变得绘声绘色起来。
回首望一望自己的过去,视野竟是那样的狭隘。偏僻的小镇已然和大都市脱轨,无论是生活习惯还是思想观念,如云泥之别,天上地下,不知还要多久才能再度重合。
如果说内心毫无波动,那一定是假的,当闻若康轻松地打了一个全倒,而他还不知道把指头塞在哪个缝的时候,那种成长经历带来的阅历自卑,是很难描述的。
但他的友人没有丝毫的嘲笑,也没有半分优越感,而是来到他身前,手把手教他怎么握球。
“左膝膝盖微弯,身体幅度不要晃动过大,保持一致的速度在轨道上落球,注意!中心点!”
陆维倾的手指被对方肆意地摆动到标准位置,他有些僵硬地朝前走,他不敢晃动身体,用最端正的姿势,在轨道上落下一条笔直的长弧,然而随着球的滚动,那条线慢慢倾斜,到了球道末端,只有两个瓶身被击中落到。
“啪”“啪”掌声响起,闻若康夸赞起他第一次击球的姿态和命中率。
“这……这和你差得太远了吧。”
“那不一样,我第一次一个瓶都没击中呢,你这算很不错的开端了,至于为什么会走偏,还是由于身体的重心不稳,在最后松手的时候,你的胳膊往左倾斜了。”
“是吗?我都没注意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