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会用从你?身上学到的经验覆盖掉过去?的,你?愿意给机会的话。”江弈偏了?偏头,伸出右手,等待握手的姿势。

“未来请多指教,纪九韶。”

纪九韶撞进含笑的眼睛里,那眼中映着城隍庙灯火葳蕤,却只?有?一个自?己。

既赤诚直白又野心勃勃。

江弈看向纪九韶的眼睛永远没有?含情,永远是不加掩饰地展露心中欲望,无论是从前扭曲的嫉恨还是如今愈深的贪婪。

双掌在?空中轻轻交握。

“我会的。”纪九韶说?。

从天桥下来,两人?逆着人?流离城隍庙远了?,总算不再人?挤人?。

路边飘来的关东煮香气,提醒着江弈两人?到现在?都没吃晚饭。

于是江弈拉着纪九韶走进便利店打算垫垫胃,关东煮的锅热气腾腾,香气扑鼻,江弈上前点了?一大圈,又从货架上拿了?包烟,结账时撞撞纪九韶肩头,“十多个亿都欠了?,再多欠你?一百块没差吧?”

债多了?不愁,虱子多了?不咬,江弈开口借钱借得气定神闲。

“算在?欠小希的账上。”纪九韶边付款边提道:“拒不执行法院判定拘役十五天,你?打算闲到什么时候。”

欠小希的帐?似乎……好像……是有?这么件事来着。经纪九韶这样一提醒,江弈终于对自?己背负的债务有?了?实感,想想身上的债务,还有?没解决的孽种,顿时肩头如压了?千斤重?,再也气定神闲不起来。

不过比起还不完的巨额债务,还是近在?眼前的便宜母子更紧迫。江弈思忖着正?好可?以?用“还债”的借口出门解决那对母子。

债务人?自?觉从盒里戳了?个丸子“孝敬”债主,结果不出所料,债主不接。

“宁肯饿着?”洁癖难搞不是一天两天,江弈耸耸肩自?己吃,不过隔了?会叼着萝卜摸摸搜搜从兜里掏出一块黑巧丢过去?,嘴里有?东西说?话含含糊糊,“这个总干净了?。”

江弈很有?先见之?明的顺便买了?几块黑巧。

两三下解决掉一盒关东煮,垫过肚子,两人?靠在?便利店门口抽烟。

江弈从烟盒敲出一根烟递过去?,纪九韶摇了?摇头,没接:“不需要了?。”

江弈换到下风口,自?己点了?一根,吐出第一口,然后嫌弃地瞧了?瞧两块钱的打火机:“我果然还是喜欢火柴。”

“哪来的癖好?”

“前两口带点火柴的香。”江弈咬着烟头笑说?,见纪九韶不大信,乐道:“好吧,其实是年轻时候觉得用火柴帅,就一直用下来了?。点上后一边手上甩火柴的烟,一边嘴里吐烟,两处冒烟不是特酷?”

纪九韶脚跟抵在?墙角,后肩靠着墙壁,身形松弛,说?话也有?闲心:“只?剩一只?手的时候也酷?”

没想纪九韶还记着,江弈猝不及防的被烟呛了?一下,接着若无其事地掸烟灰,“那个,不是有?你?吗,再帅帅得过九少给我点烟?”然后熟练地转移话题,“是不是家里那个小学鸡不让你?抽烟?儿子敢管爹,换我不皮带抽他丫就是好的。”

“他是对我身上的烟味敏感。”纪九韶抬起手指按了?按眉心,“我的原因。”

敏感察觉背后有?什么故事,江弈损色地探身扭头去?看纪九韶神色,嬉皮笑脸:“我陪一根烟,说?来听?听?。”

“是他两岁多的时候……我抽着烟赶项目,他应该是伸手跟我要糖,我在?看资料没太注意,顺手给他掸了?一手烟灰。”纪九韶望着路边高挂的花灯回忆。

那时小希到他身边不久,还没找到合适的保姆,偏偏那段时间事情繁重?,小孩又不能离开视线,工作时只?能把小孩放在?旁边的沙发上自?己玩,于是就弄出了?几个像这类算不上意外的意外。

“然后呢?”江弈觉得后续不太妙。

“他当糖放进嘴里,他突然嚎哭我才反应过来。”又记起当时的混乱,纪九韶眉头微不可?觉地按了?按,“那次之?后,他只?要闻到我带一点烟味就会哭得止不住。”

江弈“噗”一下,叼着烟笑得前仰后合。

他能想象到那个画面,纪小希含着一嘴烟灰哭得惊天地泣鬼神,纪九韶只?能暂且放下繁重?的事务去?给小孩清理,然后生?疏地进行安抚。

江弈格外感兴趣,“我还有?烟,你?还有?故事吗?”

谈起纪小希,纪九韶神色不那么冷硬,也不吝于说?一些过去?的闲事。

一对鲜活的叔侄跃然于江弈眼前,他好像能从往事中触碰到那个尚且青涩的纪九韶。

接手小希第二年,纪九韶带小希去?朋友那聚餐,让纪小希跟同龄人?在?屋里玩,聚餐结束后朋友把他送到门口,纪九韶回到住处才发现小希不见了?,匆匆回头找了?一路,最后推开朋友家的门,小希在?屋里吧嗒吧嗒流眼泪。后来两人?出门,纪小希过一小会就要跑去?看一下二叔还在?不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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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希小时候很好动,偶尔保姆不在?,纪九韶又忙得抽不出手去?带小孩,就把小孩放在?旁边调到最低速的跑步机上。纪小希慢慢从踉踉跄跄地小跑到走到跪到爬,最后跟不上履带的速度咕噜滚回地上,又因为爬不回去?哇哇地哭,等纪九韶把他抱回去?才又咯咯地笑。后来纪九韶习惯在?跑步机旁边视讯语音处理事务,见小孩快掉下去?就用脚勾着肚子放回去?,陆言碰到了?两次,觉得纪九韶照顾小孩太糙,主动请缨以?后忙的时候可?以?交给他照顾。

……

男人?带孩子,就算是纪九韶也不那么细致,更何?况还是过了?二十二年养尊处优生?活的显贵大家族的孙子。正?是最无拘无束的年纪,生?活中突然多了?一个无法交流的小东西,过去?的所有?经验不起作用,纪九韶也经历了?无所适从的“初为人?父”阶段。

“真嫉妒啊……”江弈忍不住眯着眼舔了?舔牙,一个小婴儿能占有?还不那么成熟从容的纪九韶。

这一声喟叹让纪九韶偏头过去?看江弈,迎着花灯的眼睛已经眯成了?一条缝,可?还是藏不住其间流溢出实质的嫉妒,江弈是真的在?嫉妒一个几岁的小孩子。

江弈那广而泛泛的嫉妒心随时会因为他而吐出蛇信,又因为他说?过的话而克制地缩回去?。

其实无论是破茧而出的嫉妒,还是作茧自?缠的忍耐,都让八角笼里的那头凶兽餍足。

他不再需要烟,是因为身边有?了?替代尼古丁和暴力的存在?,更入瘾,并且不用戒断江弈已经是他的了?。他只?要时不时投喂一点饵料,引江弈溺入更深的深渊。

从小过高的期望和过高的位置让纪九韶少有?满足感,但他在?江弈身上体会到了?,之?前江弈对他倾注的极端感情,现在?妄想得到他的贪欲,加之?因这些而生?的污秽和不体面,全都让他精神得以?满足,隐秘的满足感一天天在?血液中攀爬累积,甚至令他开始放松,并且逐渐求索无度,如果江弈给出十分,他下一次会逼出十一分。

纪九韶收回目光,似乎什么也没有?看见,就像在?天桥上没有?看见江弈阴狠地瞪人?一样,“两根够了?,走吧。”

他按回江弈敲出的第三支烟,直起身抬步离开。

真正?贪婪无厌的到底是谁呢。

江弈匆匆收起烟盒,跟在?后面反驳,“两根怎么够?之?前在?工地一天至少得一包,没烟根本撑不下来。这半年我最大花销就在?这一口上了?,每天不来一口根本没劲上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