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浩开车载着江弈和两个老同学去聚会的酒店。

车上聊热烈, 江弈一个人靠着车窗出神，过?了会突然?插话?, “聚餐会去吗？九少他。”

旁边的人笑说，“九少那个身份，去了也是被学校那些领导拉着坐VIP包房下不了桌的，我们估计是见不到他人。”

江弈点点头又倚着窗看外面。

彭浩从后视镜看了江弈一眼，“今晚在?这住一宿，明儿回?去。”

老校友之财大气粗，竟然?连酒店的住宿也替他们包下来了。

彭浩带着江弈开了间?房, 将东西放下下楼。

整个大厅都?坐得满满当当，热闹非凡，江弈跟在?彭浩后面, 看他走?了一路聊了一路，哪桌都?有能聊几?句的，聊完还不忘跟人提一下后面的自己?。

相对幸运的是，以前跟着他混的那些手下没几?个来校庆，老同学聚会这样的场合, 来的大都?混的不错, 毕竟富贵不还乡如锦衣夜行。

他们那堆打架斗殴混社会混日子的不良少年?, 家里没背景出了学校大都?成了社会最底层，没那个厚脸皮来当陪衬。

跟着彭浩坐下, 整桌人除了他都?是彭浩班的人, 江弈显得格格不入，但再格格不入也比去一班那边好。

每桌碰杯不断, 虽说大家都?进社会里尝遍了酸甜苦辣咸, 裹了一身红尘碎屑，戴上成年?人的面具, 来聚会的目的不那么纯粹，想显摆的，想找点关系的，但三年?的情谊毕竟摆在?那，聊起过?去，感慨中多少也带点真心。

彭浩他们班的话?题江弈是一点掺和不进去，他也不打算掺和进去，就?坐在?角落一根接一根地抽烟，今晚彭浩让他给谁敬酒他就?敬，甭管白的啤的红的，一口见底，看起来什么都?无所谓又好像心事重重。

此时?厅内一方涌起绵延的低呼笑声，将众人的注意引过?去。

彭浩用酒杯碰碰江弈的手臂，“瞧，那不是江哥你当年?暗恋，不，明恋追求的那个谁吗？”

“你说那个美女是……陈喃諷素素？”有人惊奇问，“我草真好看啊，比以前漂亮得多。”

江弈这才停下吞云吐雾，捻灭烟头又揉了揉充血的眼睛望过?去，她正微笑着向老同学们打招呼，暖白长裙外套浅色V领薄毛衣，头发在?脑后简单挽起，身上只装饰了一条锁骨项链，相对前两次见到的时?候素雅了不少，但毕竟是在?电视上的人，出现在?这杯盏交错的同学聚会说得上鹤立鸡群，令所有人眼前一亮。

“她以前最漂亮。”江弈低喃，除了他自己?没人听得见。

江弈当年?追求陈素素一事在?A校传得沸沸扬扬，更是高三生们沉闷学习生活中的饭后谈资混账了两年?的不良校霸为新来的女生改邪归正，送早餐送礼物被拒绝，上下学蹲校门口想接送也被拒绝，陈素素一上台就?喊一群人在?下面鼓掌呐喊，一下课蹲陈素素班级门口装偶遇，听见谁说陈素素一句不好听的就?让人去收拾到改口，每周大扫除生怕陈素素累着丢下自己?班的活不干跑去帮她，天天跟屁虫一样坚持不懈热脸贴冷屁股。

追了几?个月后陈素素转身跟纪九韶在?一起了，结果他还不放弃，还屁颠屁颠地跟在?后头舔，用别人调侃他的话?来说就?是“人家逛街他拎包，人家上.床他推腰”，好不容易熬到两人分手了也没他的事，陈素素跟纪九韶分手那天在?操场旁边蹲着哭，陈素素伤心了多久他就?在?后面站了多久，到晚上巡逻的保安路过?还以为是江弈把?女生弄哭了，把?两人带去教务处才知道跟江弈没一点关系……

整个高三，A校师生看尽了江弈的笑话?。

好听点说是舔狗，说白了就?是犯贱。

桌上的人开始你一言我一语替江弈回?忆当初那些事，谈到乐处满桌欢笑，什么江弈听说陈素素想买的某牌子耳机断货，于是花一堆冤枉钱去找黄牛买真货，然?后装逼原价给陈素素，结果陈素素是为了送给男朋友……类似的笑话?数不甚数。

彭浩当年?跟在?江弈后面当小弟，更是对江弈舔狗事迹了如指掌，跟众人爆料有一次夏天下冰雹，陈素素同桌没办法把?蛋糕给陈素素送过?去，江弈淋着豆子大的冰雹护着蛋糕去图书馆找陈素素，一到图书馆见人男女朋友在?一起有说有笑，那个蛋糕是陈素素自己?亲手做的，打算跟男朋友一起分享。

高三的舔狗行为成了老同学联络感情的谈资，江弈沉默地听着吃着喝着，看众人时?不时?朝他笑，他也扯起嘴角跟着笑一笑。

后面彭浩搭着他肩膀朝众人说，我们这不得敬江哥几?杯？他妈的就?说在?座的谁能做到江哥当年?那地步。你们能吗？你们谁有那脸都?不要的魄力？

大家哄笑，都?说不能不能，必须敬。

聚会越酣，碰杯声不绝于耳，酒上了一箱又箱，江弈来者?不拒，谁敬他他都?喝，红的白的啤的下肚，喝得脸烫耳热，差不多是醉了。

彭浩又搂着江弈肩头狠狠晃了一下，“说起来，江哥你当年?做了那么多，怎么没跟陈素素告白过?呢？”

江弈脑袋没劲地歪垂着，打了个酒嗝，说，“不知道，怂吧。”

“遗憾，我都?替江哥你遗憾。”彭浩说，“你当年?要是告白，说不定?你们已?经在?一起了。指不定?人家其实一直等着你告白呢？”

江弈摇头呵笑，呼出来的鼻息都?全?是酒气。

“知道我为什么带江哥你来吗？”彭浩忽然?手一紧，将他肩膀强行转向陈素素所在?的方向，“就?是为了帮江哥你弥补遗憾。是男人，今晚在?所有人面前跟她告白。”

桌上有些人是喝得多了，有些就?是想看热闹，听见告白两个字，纷纷跟着敲桌子起哄道：“对！告白！告白！”

“告白！”

“告白！”

“告白！”

起哄的声音越来越大，旁边几?桌听见了转过?头来问是谁要告白？

有人回?：“是江弈要告白！”

这时?候真假已?经不重要了，大多人已?酒酣耳热，况且同学聚会大家本来就?兴奋，听见有人要告白更加亢奋，跟着大声吼起来。

告白两个字响彻大厅，所有人都?望向江弈这方。

声音、视线、酒劲，压得江弈头晕目眩，口干舌燥。

一桌人闹哄哄地拥着他走?向陈素素。

最后他被人一把?推到陈素素跟前，江弈涣散的视线里，陈素素抬起头来，精致动人的面孔略带疑惑。

“江弈有话?想告诉你！”有人喊。

陈素素抬头认出江弈顿了一下，虽不知道到底什么情况，还是站了起来。

可江弈一直沉默着不说话?，像是醉过?头了，脖子没力气地弯着，许久没剪过?的头发长得遮住了眼睛，他身上又穿着开线的劣质外套，用来挠脖子的手上有反复磨破的茧和水泡，明显体力活留下的痕迹，透出一股子的颓萎落魄。

跟之前电影酒会上替她解围时?判若两人。

江弈背后有几?只手不断推搡他，身后的声音低声催促，“快呀！快说呀！”

陈素素拢了拢肩上的薄毛衣，神情自然?，面带微笑：“方便的话?，待会私下跟我说也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