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锦宁扬声呵斥:“大胆!”
想是没料到她这样娇柔的女子竟有这样的气势,两人一怔,鬼使神差地立住了脚。
完颜季洲不屑地嗤笑一声,“堂堂铁骑,竟教女人唬住,若传扬出去颜面何存?”
二人自觉失了面子,凶巴巴地剜了一眼完颜季洲。
赵锦宁留意到,两人对完颜季洲毫不客气,再细察其装束,在场几人除了完颜季洲是一根大辫,其余皆束着两边两髻的蒙古发式,是岱钦的人。看来岱钦也不是个任由完颜季洲操控的蠢货。
料岱钦定也交代过他们要提防完颜季洲迫害她,以免毁了议和。眼见四只大手抓了过来,她不紧不慢的先搬出李偃:“胆敢动我,我夫必诛之!”
此二人乃是岱钦的副将,跟随岱钦同李偃交战过数回,次次铩羽而归,被打得屁滚尿流,勉强捡回一条小命。见识过李偃的手段,现在只要一听李偃大名就寒毛直竖,两手硬生生顿住。
“想同我夫议和,便对我尊重些。”
见两人畏惧,赵锦宁心中愈发有底,她势如破竹,柔柔的语调,锐不可当:“退下!”
“不然,我就跳下去!”她侧脸瞄向身后,威胁道:“若我有个闪失,你们可汗还能安然无恙吗?”
两人互看对方一眼,高举双手合十,做出求告的手势,连忙后退。
完颜季洲恼恨至极,心中暗骂废物。
赵锦宁见他翻身下马,心知他断然不会同她客气,便对两人讲:“备车,我随你们走。”
两人听说,忙不迭让手下将马车赶过来,请她上车。
没有车凳,她驻步不前,众人无法,只好派出个兵卒蹲下身,供她踩着双膝肩膀上了马车。
完颜季洲看到这幕,哼哧发笑,谁能想到曾令人闻风丧胆,驰骋草原的铁血战士竟成了女人的踏脚石,真是可笑至极。
因在禾兴地界,众兵士怕出差池,一路只敢行小路,道路崎岖,马车走的极慢,即便日夜兼程,也足足耗了两天两夜才到敌军大营。
早有士兵先行上报,岱钦得知路上之事,对赵锦宁愈发好奇,更想见识见识这个让李偃甘作鹰犬,拿二十万大军虎符作聘要娶的女人到底有何过人之处。
岱钦高座在狼图腾下的鹿角交椅上,两眼紧盯着帐门。
只见,一抹藕色裙裾姗姗跃入素白帐内,体态窈窕,莲步款款走近,抬首举目间,一张柔美清丽的面庞,盈盈撞进眼瞳来。
不是雷霆之势,而如草原四月份的雨,和风习习,细润无声,轻柔而低缓地落入心尖,漾起一层绵绵不断的涟漪。
这样姣好的相貌符合岱钦对中原女子那种柔弱娇美的幻想,可姿态却与之大相径庭,远远大大地超出了他的估计。
那双妙目,柔而不弱,从容不迫地对上他打量的视线。
给他的感觉,不是俘虏,而是萨满口中的神女,勇敢坚韧,拥有着无穷尽的智慧与力量。
岱钦对她产生了浓厚兴趣,从椅子上起身,走到她跟前儿,近距离的注视也并未在她漂亮眼睛望见半分畏怯神色。
他不得不感叹:“听说你们中原女子,生性娇柔怯懦,不敢见人,寻常出门更是帷帽掩面,怎么你却如此气壮?”
赵锦宁夷然不屑,轻慢地扬了扬唇,声气儿不大不小:“听说贵族中男子,个个骁勇善战,磊落跌荡,怎么如今也做起挟人妻女的下作勾当了?”
岱钦被讥讽,非但没有生气,反而哈哈大笑两声,“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他说着,猛然低下头,凑近她耳边,低语道:“等我大军铁骑踏进北京城,公主便知什么叫作忍辱负重。”
他抬首的一瞬间,摘走了她的东珠耳坠子,挑衅般捏着在她面前晃,眼神轻佻嘴角戏虐:“李偃如果不来,公主便留在本王帐内,封作侧妃也未为不可。”
深知他的轻薄无礼,是在激她。赵锦宁拢起手指掐进掌心,稳住心神,告诫自己,不能恼怒,同这样的人较真儿,那才是真正的轻贱。
赵锦宁漠然置之,轻轻横了他一眼。
就这一眼,却使岱钦倍感恼怒。
因为他见识太多了。
李偃!
每次李偃都是用这种轻蔑鄙夷的眼神儿看他!就仿佛是在看一只蚂蚁,一粒尘埃,根本不值一提。
一想起数次败给李偃,岱钦恨得咬牙切齿,扬手将坠子扔给下属,道:“告诉李偃,他的女人在我这儿,要想毫发无损,即刻退兵,单人单骑前来和谈,”他话音一顿,视线落在赵锦宁身上,肆意扫视,“否则,晚来一刻,我便扒他女人一件衣裳!”
赵锦宁闻听,憎恶之余,也担忧起李偃的安危,不自觉伸手摸向了腹部。
前去洽谈的使臣走了不到一刻钟,便有兵卒冒冒失失闯进大帐,犹如见了鬼似得,满面惊恐,结结巴巴地回禀道:“李偃...李偃来了!”
岱钦也是一惊,目光从赵锦宁身上一扫而过,转向谋士吴即中,眼中蕴含着几分欣赏与懊悔。
又一次被吴即中算中,他悔不当初,肠子都青了,暗想如果早听此人之言,今日必定不会一败涂地到如此地步。
因此眼神中又多了几分仰赖。
吴即中倒是见怪不惊,捻须问道:“人到哪儿了?是他一人来的吗?”
小卒回道:“五里外,只瞧见一匹马,马背上似乎还驮着个什么东西看不太清。”
吴即中一听,便拱手向岱钦道:“元帅大喜,预备恭迎可汗回营罢!”
李偃敢单枪匹马直闯大营,岱钦很是恼火,自不想坐以待毙输了阵势,于是带上赵锦宁,领着一支步兵,浩浩荡荡迎到月湖沙丘附近。
此时正值晌午,日挂中天,无云无风,茫茫沙丘,无遮无掩,远远就能听见望见悠扬马铃声响,马背上的挺拔英姿越来越近。
头顶日光毒辣,赵锦宁站在晒得滚热的沙地上,烫的直想掉眼泪。
她克制着呼吸,竭力屏住泪意,留神观察身边的每一人。
岱钦所带之人皆是弯刀加身并未携带弓弩,想来不会暗下杀手,她悄悄睃视了一圈,竟没有看到完颜季洲。心中忽然一松又立时一紧。
就怕,明枪易躲暗箭难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