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书又小心翼翼提及驸马,“尤其是驸马...临走前还嘱咐奴婢们好生照顾殿下呢。”

赵锦宁听到,眼泪流得更凶了,“我知道,你是哄我的。”

“他根本没来。”

“他也不会再来了。”

“我伤了他的心,”她边哭边抬手捂向胸口,“我也很伤心,可那十一年的事,我真的想不起来了...”

“我早该领悟过来的,我太蠢了...”

岑书见她太过悲戚,便拿出万诚那套小夫妻闹别扭的话来劝她:“老话都说夫妻是床头吵架床尾和,驸马心里有您,不会怪您的。”

“就连李公子,驸马都看在您的份儿上,教人接出去医治了,驸马说了,只要您好好将...”这话一吐露出嘴,岑书意识说错话了,见公主不曾在意,忙忙改了话茬,“殿下坐了这会子了,躺下歇歇吧。”

赵锦宁心痛神痴,也顾不上断其意,哭了会子,一来身心俱疲,二来药中有安神作用,躺下没一会儿倒真睡着了。

这回,赵锦宁足足在床上养了一个多月身子才略略好些,人虽清瘦,肚子却渐渐大了起来,细细算起来,也有四个多月了。

天气也热了起来,岑书拿来新裁的百花引蝶提花纱马面裙为她宽宽系在腰间,“今儿天气还算凉爽,过会子用完早膳,奴婢陪您去花园子逛逛吧,那莲花池里的花都开了,咱们折两支回来插瓶。”

她答应着,坐在镜前梳妆,问岑书:“有信吗?”

自好一些隔十日便给他写一封信,她想见他。

因一直喝着安神定气保胎的药,越想做梦却越梦不到,那十一余年的事,她想当面问他。

照例没有回信,岑书就会说:“驸马有口信儿,说殿下莫要挂怀,他一切都好,战事完毕一早儿就归家。”

赵锦宁知道,孩子生下来前,他大抵是不会再见她了。

也罢,不过是再等五个多月。

战事要紧,实在不该为了儿女情长,多去扰他心神。

吃毕早饭,赵锦宁扶着岑书的手儿刚走到廊下,万诚打远处来了,走到跟前儿行了一礼,道:“殿下,李姑娘来了,在小前厅候着呢,”他留意着公主脸色,见如常,才继续说,“您可要见一见?”

她心一紧,想是不是他教嫤音来的?忙说:“请进来吧。”

嫤音人还没进屋,泪就流下来了,拿帕子掖净才迈进门去,岂料走到门槛,见嫂嫂如弱柳扶风,轻轻倚在大红引枕边,清瘦的教人怜惜,几月不见,又是思念又是心疼,红着眼圈,强作欢笑上前见了礼。

“嫤音拜见嫂嫂。”

赵锦宁走下脚踏,搀她,“妹妹不必多礼。”

姑嫂两个携手罗汉榻上坐,赵锦宁亦不拐弯抹角,直问道:“可是你哥哥教你来的?他...好不好?”

嫤音听了,心里暗自骂了自家哥子一句不知好歹,嫂嫂如此关心他,他可倒好,那天半夜,教承瑜骗她,说府内进了刺客,第二日晌午又骗她,教她扮做嫂嫂坐着马车出去,好引出刺客一网打尽。谁知,刺客是没见着,倒是把她当作‘刺客’关了起来,直到前几天才教承瑜放她出来,她使了浑身解数审过承瑜才知道真相。

从城外紧赶来陪伴嫂嫂,她抹一把眼泪,点点头,道:“嫂嫂千万别和大哥哥一般见识。”

“姑姑去世的早,大爷爷又十分疼爱哥哥,打小儿只要是他想要的,便想发设发给弄到手。继而养成了他这么个霸道脾气,只要他喜欢,便一定得到。同样,他眼里若有你,只要他认为好的,便一股脑儿给,也不顾别人愿不愿意要,又不会说句软话,常常气的人肝儿疼,但他没有坏心的,他就是...”嫤音怎么想,都觉得自己哥哥不对,但又是亲哥哥,自己再不替他描补,就更没人替他说话了,“太在乎嫂嫂了,才会那样...”

“我知道,是我误会他了...”赵锦宁想起那句他说‘你不是了’的话,尤为扎心,红着眼眶道:“只是知道的太晚了。”

此刻,他眼里应该没有她了。

嫤音忙道:“不晚,不晚,等大哥哥回来正正经经地向嫂嫂赔罪。”

她摇摇头:“我也有错。”

只是不知这错该从何时算起,又该怎么改正。

她与他隔着十一余年的穷山距海,大抵不管怎么改也没办法重归于好了。

0166 良药苦口, 利病愈疾

展眼已是农历七月光景。

立秋后,禾兴气候一夜骤降,摆在廊檐下的几盆君子兰,含苞待放的花骨朵儿冻得蔫趴趴的,和人一样没大有精神劲儿。

赵锦宁歪坐在南炕,看着窗外的花,思绪万千。

昨夜,又做梦了。

梦不好。

战场厮杀,马革裹尸。敌军攻袭,有人朝他背后射了支冷箭,她替他挡了下来。

为什么偏偏这时候梦到,难道,他有危险?

“殿下...”

昨夜是岑书上夜,此时,天刚蒙蒙亮,她才起身,梳洗前习惯性进暖阁看一眼公主,没成想,却见她纤细身量蜷缩在秋香色靠背内,身上只着中衣,连鞋袜也不曾穿。这么个冷清清的早晨,她那么个单薄寂寞的影儿独坐在那儿,怔怔地望着窗外出神,如一幅草木黄落、鸿雁南飞的萧瑟秋景儿,不免教人瞧着酸楚。忙忙取了外罩大袄披在她肩头,“殿下什么时候醒的,怎么也不叫奴婢一声儿?”

她淡淡道:“昨晚的被盖厚了,我热醒了。”

降温了,赵锦宁畏寒,岑书怕她晚上冷,特意铺上了墨狐毯、换了小鹅绒薄被,岂料,她竟睡出一身热汗。

岑书给她穿白绫袜,摸着脚并不凉,不由放心,后知后觉笑了笑:“太医倒说过,女子怀孕体热,奴婢竟忘了这一茬。”

赵锦宁回过脸来,“把那几盆君子兰挪到耳房去吧,天冷了,没得再冻坏了。”

岑书说是,打量她眼下一抹青痕,气色不佳,料她昨夜没睡好,便劝慰道:“时辰还早,奴婢扶您再躺一会子吧。”

赵锦宁搭上岑书胳膊走下脚踏,道:“昨儿,万诚是不是说过收到的消息捷报?”

岑书一听便知她又是为驸马忧心,忙道:“是的,眼看勐卫城就收回来了,殿下宽心安睡一觉,没准儿醒来就见着驸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