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不是出事了?

想到这儿,她坐立难安,遂下了炕想到外头看一眼,走到厅堂,婢子刚一掀开帘子,只见那厢岑书领着个五询左右的妇人遥遥来了,她松了一口气,如常迈出门槛走到廊下逗了会子鹦哥儿,等岑书走近一同又回到屋内。

裁缝为她量完尺寸,又询问了有没有钟爱的样式等,一一按她要求记了,岑书打发婢子送出门外。

阁中只剩主仆两人,岑书这才压低声音回话:“殿下...奴婢在衙门街几家丝线铺子特意多盘桓了会子,竟遇上了杨大人家的丫鬟巧儿。”

赵锦宁听到这儿,眸光一亮,拉着她手儿坐到炕上,“慢慢说...”

岑书后面的话倒是一盆冷水,浇的她心头拔凉:“巧儿说,杨大人已于四月初调职回京了...”

见她面沉如水,岑书忙从袖内掏出个物件递给她:“殿下,买线的时候,有人悄悄塞给我个纸条,您悄悄上头是什么话?”

赵锦宁展开一瞧,脸色更差了,两眼直愣愣地盯着纸上的字半晌都没搭腔。

岑书不识字,想着若知道上面是什么话,也好开解一二,便小心翼翼问:“殿下...上头写的是什么?”

她回过神,盯着那几行小字又看了一遍,上头写着:“长公主垂鉴,大爷二月中旬失踪,生不见人,死不见尸。报官无果,递信回京石沉大海,求告无门,恳请公主相助,元曲稽首。”

她苍白着一张脸,问岑书:“你前天出门,可曾见着元曲?”

岑书讶然,元曲是李霁言李公子的小厮,转念一想,定和纸条有关,仔细思忖一番,道:“不曾见,今儿买线的时候,有个小孩子撞到奴婢身上摔倒了,哇哇大哭,小孩母亲不依不饶要同奴婢理论,当时有不少人看热闹,婢女也不曾留意,是谁塞进奴婢手中的。”

赵锦宁闻言,靠着引枕垂下手臂,有气无力地喃喃一句:“表哥失踪了...”

岑书目瞪口呆半晌,道:“怎么会?那日奴婢陪殿下还在茶楼见过李公子,好端端怎么说不见就不见了...”

0162

此计不成,她宁愿死

好端端的?

赵锦宁冷笑道:“是啊...我不是也好端端的就被关起来了。”

岑书素来心思灵巧,听她扯上自身,一下子恍然大悟,想到是驸马把李公子抓起来了,不由倒吸一口凉气,心中茫然失措,一时也没了主意,“殿下...那我们该怎么办?”

“怎么办...”

杨同甫远调回京,李霁言生死未卜,禾兴城内再无人可依,无人可用。

想到这儿,那长时间郁结心中的仇恨、愤怒,像点燃的野草瞬间燎原,无法抑制,烧的一双无神双眼通红,不住往外迸气急败坏的光芒。她一把攥起纸条,咬牙恨道:“没用的东西!”

“没用的东西!”她边骂边拧着柳眉,撕了个粉碎。

光撕远远不够平定忿火中烧的她,目光所及,将手边所有物件统统朝地上掼去。

岑书头一遭儿见她发作,都吓傻了,直愣愣地看她又拿起了剪子,急忙上手夺过,将她牢牢抱到了怀里:“殿下别急,别急!”

“我自身难保,还能有什么法子去顾他人死活!”

她身子本就发虚,到底挣不过岑书死命的圈护,扎挣两下力尽了,靠在岑书怀里闷头喘息,羸弱的肩头像蝶羽般悄然抖动,不管如何展翅也飞不出牢笼。

夏衣薄透,两层衫子濡润着皮肤,岑书只觉胸口滚烫,知她哭了,自己也红了眼眶,尤自支撑着抚抚她的背,哽咽道:“会有办法的,一定会有办法的。”

“表哥受皇兄委任,身肩监察御史的衔儿,堂堂朝廷命官,连个声响都没有,说不见就不见了。可知禾兴官府上上下下的官员都同他长着一条心...”她一肚子委屈绝望,不吐不快,“他只手遮天,欺上瞒下把我幽禁公主府。只怕将来我会落得和表哥一样的下场,死了烂了也无人发觉...”

岑书听她口吻大有兔死孤悲的凄凉,忙劝慰住,“不会的殿下,李公子只是失踪未必会...”那个死字是大大的忌讳,岑书咽了回去,只道:“不见得出事...”

“岑书...你知道的...他是姑丈的儿子,当初父皇赐婚,姑母下降...逼死了他母亲,他岂能不恨...他恨姑母...恨表哥...也恨我。”

“表哥是替皇兄来监察他的,又有深仇大恨,他怎会放过...这会子只怕都成一堆白骨了...”

李霁言救不了她了,无人能救她。

她不惧死,可她怕,怕会这样折断手脚屈辱的活一辈子...

光是想一想便冷汗浃背,难以宣之于口。

她身子抖得愈发厉害了,岑书只当她是为李霁言伤心,细细安慰:“李公子没准儿同殿下一样,只是被关起来了。”

岑书一语点醒梦中人,赵锦宁猛然抬起脸,神情颇为激动:“你说什么?!”

岑书教这双炯炯泣泪的黑睛盯得有些发毛:“奴婢说,没准李公子同殿下一样...被关起来了...”

“你说的对!”

赵锦宁死死把着岑书胳膊,垂眼缓了口气,还不及开口说,余光瞥到沾在马面裙上的碎纸屑,那点子庆幸又迅速黯淡下去,她嗤嗤一笑:“即使关在密室又如何呢..难不成要把他救出来,再等着他来救?”

“殿下虽难过..可也得顾惜着自己个儿的身子。”她又怒又悲,喜泣交替,情绪起起伏伏又喃喃自语,着实是吓人,岑书怕她是急痛攻心一时迷了本性,急忙将那小团枕头拿过来,扶她躺下:“奴婢...还有万公公...常记溪...颂茴...我们会一直一直护着殿下的。”

岑书轻声细语拍着她:“殿下累了,睡一会儿吧,奴婢在这里守着您。”

赵锦宁心力交瘁,存着想一睡不醒的逃避心思阖上眼,谁知,竟真睡着了。

见她呼吸匀称,岑书忙不迭取来薄被盖到她身上,一抬眼,只见那婢子端着药进来,她快步走上前,挡在门前,低声道:“殿下睡着了,等醒了再喝罢。”

婢女疑惑,午膳还没用,怎么睡了?

顺着门缝一望,见满地狼藉,心下了然,默默退下。

赵锦宁这一睡,睡到了渐上黑影。

岑书坐在脚踏绣那只未绣完的狸奴,暮色四合,阁内不曾点灯,她瞅得眼睛疼,捂着脖子一抬头,正对上赵锦宁凝瞩不转的黑眸子,她不喜不悲,眼瞳像两颗黑琉璃珠子,漂亮的没有生气儿。岑书心内凄惶,站起身小心翼翼唤了声殿下,强扯出个笑脸:“什么时候醒的?可饿了?”

赵锦宁没答言,由岑书搀着坐起来,穿好鞋。

岑书扶她下地时,突然听她开口:“岑书,你怕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