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锦宁正色,“说。”

岑书面对她,实在扯不出慌,每次被她那双漆黑的眸子一盯就会丢盔弃甲,什么都瞒不住:“殿下听了,千万别难过...”

她慢慢说:“奴婢还去了趟灯市街,首饰铺子关门了。隔壁胭脂店的老板说,铺子从二月中浣便歇业了。”

……

0161

表哥失踪了

首饰铺子倾注她不少心血。

仅开业半月便关了门。赵锦宁闻言岂能不惆怅,但最让她伤心的还是嫤音。

“是她扮做我坐着乘舆出的城...”她平静诉说着,“她同我交好一场...”

不能再说了,再说就该回顾自己是有多愚蠢了。

岑书见她红了眼圈,也跟着难过,小声宽解:“或许...或许李...”岑书知她如今连李字也听不得,改了称呼,“嫤姑娘也不知情...”

这话说的岑书自己都发虚,赵锦宁听着也觉可笑。

即便不知情,那她也是李偃的中表之亲,打小儿一起长大的情分,又岂会像着她这个非亲非故,相识不过两三个年头的“好友”?

显然她是知情的,不然怎么在“她”离开禾兴就凭空消失了?

嫤音同李偃一样,不过装模作样引她入局。

早都看清,却还是会感到难受可怖。

胸口像被人垫着枕头狠狠捶打。虽不伤筋动骨的流血,却闷闷地疼,几要窒息。

眼中水光掩过红血丝将要流出眼眶,她急忙翻身平躺,阖上眼皮,独自消耗掉不该落的泪。

“我困了...你退下吧。”

实在是恨...

恨到咬碎牙齿和血吞。恨到想以千万倍的力度要他偿还...

他大权在握,也只有皇帝能惩处。

想来可笑,身为公主命却如蹴鞠一般,被两人泥泞鞋底踢来踢去,弄得一身污秽。

可她别无他法,必须得尽快回京,即使找不出他谋反铁证,可囚禁公主,也是罪证。只要回京禀明皇帝,一切便有转机。不然真等他举兵南上颠覆了赵家江山,连公主的身份也保不住了,再无指望。

眼下要紧是先出去。

岑书没见到杨同甫,她总是隐隐难安。

起初,要岑书摸清府中守卫是想着自救,以为人不多,或许可以让太医配些药下到饭中或是直接制香迷晕他们,把万诚等人放出来,再找到孟仞,有了锦衣卫的保护也可有几分把握。

谁知,是她异想天开了。所用所食,从药到香,不管是府中还是岑书外出采办的,都得经另一名外头请来的大夫查看。

所以才铤而走险去求杨同甫的帮助,若他不帮,又该向谁求助呢?

想着,想着,李霁言的脸猛然从脑中冒出来。

是啊!他本就是皇帝亲封的监察御史,自来对她照拂有佳,定不会忍心看她受困于此。

为什么之前没想到?

那大概是从心底里就信不过了吧。

从异婚开始,她就明白,他护不住她。

再说,他既是皇帝派来的,李偃又怎会不防范?

赵锦宁反复思量,也没捋出个头绪,账外的安息香缭绕不绝,她闻着渐渐生出困意,不觉睡去,黑甜一梦,直至天光大亮。

岑书端着沐盆进门,见她靠在床头坐着,精神尚可,略略宽心,一面伺候穿衣,一面问:“殿下早膳想吃什么?奴婢出去买。”

她听出岑书话中意思是,想着她这般尽心尽力的为她着想,心头不由一暖,“也没什么想吃的。”

虽急,却也不能急。

坐到妆台前梳妆,从镜中瞥见婢子端着饭前的安胎药走来,她忖了忖,同岑书说道:“算日子,这孩子要生到腊月了,”她边说,边摩挲着小腹,映在镜中的面孔,带着连她自己都觉陌生的笑容,“我想着得做几床小被子,再做些棉肚兜、以并虎头帽、小衣裳、小鞋子,好教他、她生下来就暖暖和和的。”

岑书绾好髻,打开绒花匣,寻了朵杨妃色的花朵,一璧往她乌黑鬓边戴,一璧笑着说:“那待会用了饭,奴婢取了缎子陪殿下先缝两个小肚兜,赶明儿王裁缝回来再裁制衣裳。”

“好,”赵锦宁微笑着端过汤药,眼皮不眨,一口气喝净。

次日,吃过早饭,岑书便出门了。

赵锦宁饭后无事,心急如焚,也不好教人发觉出什么,便耐着性儿坐到炕上看书。

此次,命岑书借着请裁缝的由头,再到衙门街前的商铺去买丝线,一来留意衙门动静,二来要是趁机碰上杨同甫或李霁言都再好不过。只是杜常指派俩人跟着,怕只怕不好避人耳目有所动作。她既担心败兴而归,更担心教他们发现异常。如此心神不宁地翻了十多张书页,一行一行看下去,愣是一个字儿也没看到心里去。

婢子进来奉茶,她端起盖碗,抿了一口尝出是薏仁茶,不大喜爱,随手撂在炕桌上,瞧见桌上还搁着针线筐,她也没心思再看书,于是伸手够了过来。

笸箩里搁着岑书缝得棉肚兜,去年冬新弹的棉花,萱萱软软塞得满满当当的,看着就暖和。她拿起来缝了几针,又觉没有像样的花纹图案不好看,便拆开,命婢子取了笔,伏案画了只狸猫戏绒球。用绣绷绷紧布料,劈了支湘绣线,穿针引线,绣起来。

一针一针下去,心倒静了。不知不觉绣完一个猫头,拿起来看了看,甚觉讨喜,要是穿在胖娃娃身上肯定极为可爱。

她不禁笑了,不过须臾,笑容又凝固脸上。

赵锦宁像丢烫手山药似得将绣棚掷到炕上,端起桌上茶碗,忿忿喝了一大口。略压了压心中恐慌又厌恶的情愫,侧脸望向窗外,已近晌午,岑书怎么还不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