膳房负责早膳的厨子是洛阳人,正巧会做,加之灾年,便想讨个好彩头。故而,摆上桌的早饭中就有两碗五豆粥。

赵锦宁望见碗中热气腾腾的粥,想起母妃曾讲过的家乡俗语,她捏着瓷勺,边搅动,边说:“腊五吃五豆,糊涂四十五。”

李偃是头一遭儿听说,忖了忖,道:“这话不错,糊涂着过是能开心些。”

她睇他一眼,目光又悠悠瞥向窗屉,外面寒风呼啸,天阴沉沉的,瞧着像是要下雪。

入冬以来,那天不盼着下场大雪好缓解旱情。可老天爷像是跟人闹脾气,干黑脸发威,既不下雨,也不下雪。

她愁眉不展,“也不知何时能下雪。”

“今儿就下。”

“真的?”

李偃记得清清楚楚,腊月初五开始下雪,大雪一直到初十才停,缓了旱情,也迎来了更大的祸患。

“我什么时候骗过你?”他挟了些清蒸山药到她碗中,“快吃吧,待会儿凉了。”

0136 嫁给他不是下下签

不想一顿饭的功夫,浓云如颓城一层一层压下来,天阴得愈发沉黑,呼啸着寒风飘起了雪沫子。撒盐般簌簌下坠,眨眼就铺满了干涸的土地。

久旱甘霖,天降瑞雪,不由得让人欢呼雀跃。

“下雪了!下雪了!”

赵锦宁正洗着手,忽听小太监尖细的嚷叫声,一把攥起锦帕,匆匆拭干,朝门口走去,“是下雪了吗?”

李偃眼见她要掀开毡帘出去,快步上前,扳过她肩头,拦腰一带,半抱半搀拉到怀里。

他拥着她,十分亲昵的依贴,她清晰地感触着男人温热硬实的身体。眼风不着痕迹地扫视一圈儿,厅堂内有站班婢女,她们个个耷眼垂手,立的跟屏座灯架似得阒然无声。

她待见这般情形,方不紧不慢地推了推他扎实年青的胸膛,俏眼含嗔,轻轻瞟到他面上,眼波流转间尽显风流旖旎。勾得人心尖儿痒痒得,他一手握住柔荑,紧攥掌心,挑眉笑笑,神情潋滟生动:“外头冷,管教谁出去看看也罢了。”

他不放她,眼神儿直勾勾、明晃晃的,肆无忌惮,毫不掩饰想侵占。

近几日,朝廷赈济粮下来。她日日到衙门坐镇,一来协理赈灾,二来摸清禾兴有头有脸的官员底细,忙得不可开交。

昨儿晚上,他枕边求欢,恩爱缠绵,她身子疲乏没一会儿就睡了过去,想来是没尽兴,大早上火气才这般旺。

“待会儿我得出门。”

赵锦宁软软睇他,温柔小意,是讨情的意思。

时下,李偃懂得照顾她的情绪,由着她抽回手,“今儿休沐,衙门没人,寒天雪地,出去做什么?”

她素手轻抬,压了压鬓边摇曳不止的步摇玉珠子,轻移莲步,边走边说:“昨儿我同杨大人商议的,要到下面几个镇子体察放赈情况,瞧瞧粮食有没有到灾民手中。”

既要出门,须得更换外穿的大衣裳。

李偃紧随她进了暖阁内室,随意往圈椅内一坐:“公主这是要微服私访了。”

赵锦宁站在穿衣镜前,舒展手臂,颂茴为她套上一件不起眼的鸭卵青圆领披袄,她从镜内看向身后的他,“难道不可以吗?”

以为他会拦阻,结果他说当然,又笑问:“不知臣可有幸相随?好为殿下效犬马之劳。”

“那就辛苦驸马陪本宫奔劳。”

“你当真不介意我抛头露面,跻身男人堆里参政议事?”她抿唇一笑,促狭道:“别暗里不高兴,憋在心里回头攒多了再撂脸子。”

他挑眉:“我有那么小心眼儿?”

赵锦宁心说,钻个眼儿能当针使了,明面上却只是笑笑。

李偃不与她计较,切切说道:“有道是,能者多劳,公主聪慧睿智本不该困于深宅。”

“古往今来,虽讲男外女内,各司其职。可我认为,有才华者不应被淹没。”

“冷眼看去,那些流芳后世的奇女子,单拎出来,哪个不比男子强?”

“可见,都是叫那些个迂腐狭隘、空有七尺之躯却无旷达之心的人给弄坏了。”

“依我说,若是给你们一番能闯的天地,未必就比我们这些个须眉浊物差。”

这些话,比海誓山盟的情话更为撼动赵锦宁的心,字字句句好比是从她肺腑中掏出来的,十分情投意合。

她定定注视着他流光溢彩的眼睛,忽然觉得,嫁给他,好似不是下下签。

感慨万千,她竟不知该说什么好了,这时颂茴拿来白貂围脖儿要给她穿戴。

“这就罢了,太招摇。”

“外头冷,仔细招了风。”李偃起身,接过围脖儿给她戴上,扣好金纽,“你若不听,今儿就甭出门了。”

赵锦宁颇无奈,到底拗不过,只得依着他。

夫妇两人各自穿戴好,坐上马车,前往衙门与杨同甫碰头,再一道儿巡行各乡镇。

驶到衙门口时,杨同甫早已恭候多时,见李偃从马车上下来,快步迎上前见礼。两人寒暄一阵,杨同甫斜望着漫天飞雪,喜溢眉梢,呵着白气笑说:“此等冰天雪地却教人心暖如春。”

李偃顺着他的话,道:“百姓有指望了。”

“可不是。”

“趁雪不封路,”李偃朗然一笑,比手道:“杨大人,请。”

杨同甫光顾着高兴和李偃说话儿,险些忘了要事,反应过来,忙一拱手,也回礼作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