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的感情,足以支撑你去度过那遭人白眼,老无所依的经年累月吗?”
公主轻声细语,每个字滚进心头,都如擂鼓,咚咚作响,搅得岑书酸涩难忍,她慢慢白了脸,摇了摇头:“殿下...奴婢...从未想过以后,奴婢不知道。”
赵锦宁见她听到心里,语重心长道:“居家过日子,感情好比是茶,它能调剂滋味,却不是必须品。”
“供女儿走的路太窄,行差踏错,后悔不迭,下去好好想想罢。”
她望着岑书灰溜溜的背影,半覆茶盖,慢饮了口茶,长舒一口气。
这些话,何尝不是说给自己的。
忽有婢女在外通传,驸马来了。
门吱呀推开,李偃一身寒气迈步进来,眼神儿捕到她,上下撒目。她斜靠引枕炕上坐着,脸色如常,身上还是晨起他走前穿的那件家常藕荷色披袄,竖领镶着圈白貂毛,毛茸茸衬着欣白颈子,瞧着十分温软宜人。
他不见有异,方在门前站定,脱下朔气冰人的玄青披风,“什么事这样忙?”
“过来呀,”赵锦宁见他眼红唇也红,说话都透着寒气儿,想把小手炉递过去给他暖暖,他只站在门口不挪窝。
翔云忙忙来找,李偃以为有什么大事,嫌马车慢,直接骑马回来,身上都教风吹透了,“我身上太凉了,再冰着你。”
“哪能这么娇气。”
李偃见她要下炕,一摆手:“罢罢罢,你快老实坐着。”
他踱步上前,坐在紫檀小炕几右边,接过她的小手炉暖着:“可用过饭了?”
赵锦宁说没有,他笑笑:“想要我陪着用饭,早说一声儿,我都在衙门吃过了。”
“兴师动众让你回来,不是吃饭,”赵锦宁拈起炕桌上的信纸,努努嘴,“喏,嫤音来信了,你瞧瞧。”
李偃一目十行看完,手啪地一声拍向桌面,拉着俊脸低斥:“简直胡闹。”
赵锦宁见他动气,也就明白嫤音信上千叮咛万嘱咐,不要她把她要来和兴的事儿告诉她大哥哥了。
不管以密友还是作为嫂嫂,她都认为该说。
金陵和兴万里迢迢,往北这一道儿正值灾情四起,她一个弱女子,要有什么闪失,可怎生是好。
她觑着李偃,心里暗暗艳羡嫤音。
她怎么就没有个因为担忧她安危而生气的哥哥呢。
想着想着,她就问出了口:“倘或是我千里迢迢来寻你,你会生气吗?”
“不会。”
李偃侧过脸来看她,目光灼灼,“我不会允许你离我超过半丈远。”
他眉眼间有能化开寒冰的温存,一下暖进她心里,热乎乎的。
好像在这刻,没有哥哥心疼也不打紧了。
赵锦宁再无疑问,又关心起嫤音如今走到何地,何时能到禾兴来。
李偃思忖着,信是八月初寄来的,嫤音操持完亡夫三周年忌辰八月半才启程,算日子,估计现在到了京畿一带。虽有九钧影卫相护,可如今京畿灾民众多,路上恐不安全,事不宜迟,他起身道:“我不放心,得派个人去接她。”
赵锦宁道:“那就教孟仞带人去吧。”
“不用,光教承瑜去就行,”李偃扬眉,展出几分笑容,一面穿披风,一面意有所指道:“你的人,得留着做大事。”
的确是大事,这两批粮食距朝廷赈济粮到前,起了很大的作用。
经此,她这个长公主在禾兴算是家喻户晓,深得民心了。
而在皇帝眼中,她以皇室身份救济灾民那是替他安抚民心。
另有杨同甫连上三道奏疏,赞她深明大义,话里话外称皇帝许长公主来禾兴就藩实乃英明决策。
赵倝得到忠臣肯定,愈发觉得自己运筹帷幄,决胜千里。
一时龙颜大悦,竟下旨让赵锦宁协理后续赈灾事宜。
赵锦宁接到旨意,却作书一封递回京城。先言身为公主,干预政事有违纲常礼法,恐惹朝中大臣非议,给皇兄平添烦琐。再明自己才乏兼人,不堪大任,请皇兄收回成命。
赵倝见到她的信,喟然而叹,到底是亲妹妹,血浓于水啊。
国库空虚,京畿旱情严重,他下旨南粮北调,那淮南王他的亲叔叔,竟暗中使绊阻挠,各地藩王也是闻风而动,对京师虎视眈眈。
他站于巅峰,心寒胜过天寒,如此夜不能寐的夜晚,拆开亲妹妹款语温言的信件,如何能不动容。
赵倝念着她的好,心中着实计较一番。
当下,李偃安于一隅,不声不响。而她又姿态谦顺,言语恳切,处处替他着想考虑。
即便将来两人有孩儿,那也是外戚,不得入朝任要职,构不成任何威胁。且也可下旨令公主回京省亲,放在跟前儿,好以此挟制李偃戍守边关效力卖命。
如此说来,许公主参政议事可比心怀不轨的藩王好操控太多。
有了皇帝旨意,此后夫妻两人心照不宣,一明一暗,将禾兴官民摸透,各自培育声势。
展眼,已进腊月。
一到腊月节日好似就多了起来。
这日正是腊月初五,俗称“五豆节”,和腊八有异曲同工之处,要吃用五种不同的豆子加粟米熬成的五豆粥。
寓意是来年风调雨顺,五谷丰登,五路发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