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机的时候已经凌晨一点半了，还有八个小时，许晨就即将回到他与Chris共同生活的公寓内。

贺宣向空姐要了一张盖毯，轻轻披在眼下泛出黑眼圈的许晨身上。

将头顶的阅读灯熄灭，他看向飞机舷窗外的夜色。

身体因为舟车劳顿而不可避免地感到劳累，但贺宣无论如何也睡不着。

他希望这架飞机能开得慢一点，让他还能再看看许晨睡着时的恬静模样，或者遇上一场百年不遇的空难，他们两人化作无际海洋里燃烧着的骸骨，骨灰交融着撒入冰冷的海水之中。

如果从一开始……他就接受许晨的心意，现在是不是就不会那么被动？

不用等待来自情敌的宣判，不用面对许晨闪躲的复杂眼神，不用祈求上天让他们两人顺利分手，像曾经最鄙视的破坏他人感情的第三者一样，偷来一份不干不净的爱情。

东边的舷窗逐渐亮起霞光，橙红色的太阳自云层中升起。贺宣没有看表，可能还有三个小时，或者是两个小时，他就要彻底得到或彻底失去许晨。

许晨刚一落地，就向所有担心他的人报了平安，而Chris的聊天框仍是没有动静。

他有些呆滞地掏出手机准备打车回去，一只冰冷的手突然伸出，牵住了他的手臂。

许晨转头看去，Chris就站在他身旁，居高临下地看向他，曾经绽开温柔笑容的嘴角紧抿着，灰绿色的眼眸比平日更深沉，像幽深处不见天日的青苔。

“Chris……”许晨喃喃自语着，被金发男人一把抱进怀中，因此与贺宣即将朝他伸出的手擦身而过。

“你知道我有多担心你吗，我急得快疯掉了。”Chris怒吼出声，然而声线中满是颤抖的哭腔，让许晨的心一下子被揪了起来，酸涩地在胸腔中跳动着。

“对不起，真的对不起。”许晨抱紧了Chris。

他设想过Chris的反应，可能是暴怒，可能是极端的冷漠，但是从未想过这几天被他抛在脑后的Chris会第一时间抱紧他，告诉他自己有多担心害怕。

Chris的怀抱很冰凉，像是在收到他消息之后就立即赶往机场，在拥挤而吵闹的人流内等待一架不知何时落地的飞机。

许晨永远也料想不到，几乎是在见到Chris的那一瞬间，心中的天平便向他倾斜而去。

冰冷又炙热的怀抱环绕着许晨，他紧闭双眼，终于确信了一个事实。

他比自己想象中更爱Chris。

“不要再离开我了……”Chris的脸死死埋在许晨脖颈处，大颗眼泪直接烫在脆弱的皮肤之上，他张开牙齿，发泄一般在许晨颈侧留下一个红色齿痕。许晨双手捧起他的脸颊，与不安的Chris接吻。

两人相吻的画面像是偶像剧里唯美动人的场景，贺宣按住了自己的手，凝视着Chris怀里的许晨。

许晨的眼里像是完全不见他的存在，只动情地攀紧了身旁金发男人的脖颈，因别人的吻而泛起泪雾。

贺宣麻木地看着眼前的场景，痛到极致的胸腔再也无法感知到许晨曾经给予他的爱。

一败涂地。

贺宣转过身离去，终于成为了人来人往的背景之一。

回到Chris的公寓里，房间里是熟悉的Chris的生活气息，许晨微微松了一口气。Chris没有急着盘问他这几天都发生了什么，只是去厨房泡了一杯热牛奶，让蒸腾的甜暖气息温热着许晨同样冰凉的双手。

许晨忐忑地看向坐在沙发对面的Chris。

以往Chris都会坐在他身边，两人一谈一笑之间肢体便暧昧地摩擦着，顺势进入性爱的前奏，但如今Chris与他面对面地对立坐着，让他感觉Chris与他离得极远。他就像一个被审问的罪犯一样，在Chris的眼光下不得不坦白罪行。

许晨深吸一口气，将所有事情都与Chris一并道出。从与贺宣纠缠的那六年，到被绑架到船上，到与贺宣从强奸变成合奸，再到那个自己失去一切的梦境，全部和Chris和盘托出。

许晨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哭了，他感觉自己这几天哭了好多遍，但是泪水依旧没有办法让他擦亮眼睛看清前路，他就像一只明知即将毁灭，但仍向火光扑去的飞蛾。

“都是我的错……”许晨在Chris冰冷的眼光下无地自容，眼泪从指缝中不住地滴出，“我们分手吧，我真的，没有资格继续和你在一起。”

越是爱他，便越是明白自己的德不配位。

风光霁月的Chris身边，不需要一个会被前任轻易诱惑的许晨。

被双手捂住的嘴唇无声地咆哮着，许晨仿佛被掐住了喉咙，口中尝到了并不存在的血腥味。他想问Chris能不能原谅他，能不能继续在一起，只是，这么下贱的他，怎么有资格问出口呢？

“说完了吗。”

Chris走到许晨面前，将他的手慢慢拨开，露出通红的双眼和痛苦挣扎的神情。

“真的好笨。”拇指轻轻擦去眼角的泪水，将带有咸意的指尖伸进许晨的唇间，Chris轻轻歪着头：“我想听的不是这些。”他突然露出一个温柔的微笑，熟悉的笑容让许晨溃败地痛哭出声。

“我想听的是，你很爱我，爱到哪怕自己做错了所有的事，也要继续呆在我身边，”他蹲下身，“因为你已经没有办法离开我了。”

“别离开我，Chris……”许晨猛然紧抱眼前的Chris，将自己的吻和爱都颤抖着献给他，好像回到了南瓜马车旁的午夜，Chris打了一个响指，从此相爱的魔法便永远不会失效。

“不会离开你的，我会做一直守护你的骑士。”Chris越吻越深，仿佛要将他拆吃入腹，彻底成为身体里的一部分。

一吻完毕，Chris微微喘着，金色长睫下的泛红眼尾如同深渊一般，将许晨所有心神都吸附在那双深沉的灰绿色眼眸中。

“但是我真的，很怕你又想离开我。”那双眼眸中落下泪来，Chris露出一个凄艳动人的笑容，身后的锁链被递至许晨面前：

“就今天晚上，让你成为我的专属物吧。”许晨呼吸一窒，怔愣地看向那双看不清神色的深邃双眼。

Chris的眼眸中全是他的倒影，从两人在狂热的KTV包厢内相识开始，无论身边的光线如何变换，Chris的眼里从始至终，都只有他一人啊。

颤抖的手接过沉重的铁链，套在白皙又脆弱的颈上，Chris的手抚摸着他的喉结，拿出钥匙将锁链彻底锁住，在被禁锢的皮肤旁虔诚地落下一吻，牵着许晨来到了从未被打开的客房门前。

黑发黑眸的女人被丈夫分尸，她的残躯滋养的月季被儿子摘下，珍藏在书桌抽屉里，她的头颅被冰冻在地下室的冰窖中，被她沉默寡言的丈夫终日亲吻。

Chris从来都分不清，那个地下室，困住的到底是妈妈的亡魂，还是父亲的一生。

只是比起让妈妈在他们看不到的地方被欺辱折翼，他们宁愿让时光冻结在她最具有希望的一刻，此后不会再有任何事物能伤害到她。

他希望自己也能为爱人搭建一个永远被守护着的玻璃房子，他的爱人会在保护屋内永生地绽放着。

他转过头，对失神的许晨露出一个温柔至极的微笑，将门锁打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