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木雄恩唰地变了脸色,面上也涌上了股怒意。
瓷瓷兰微愣,旋即像是不可置信般地眼眶湿润了:
“你亲手把我送到这不见故土的地方,等你两个月三个月后回了国,我这一生还能见你一面吗?到了这个地步,你还要凶我、给我脸色看?我在你眼里究竟算什么?”
其木雄恩眸色微变,他微微侧过了头,不忍去见公主的泪珠,
“瓷瓷兰,是你太没有教养了。你是要做和亲公主的人,却不看看你自己的做派……”
公主身子轻轻颤抖了下,艰难地以手扶住了门沿才没让自己的身体滑落在地。
她抹了把泪,随手将发间的金质流苏撩到了脑后,抬眼望着这天际的云霞,内心却是一万种悲凉。
一个人的一生,她已经看到了自己的尽头了。
这是她作为公主付出的代价。她已然可以看到自己的往后余生,就是待在魏都禁宫之内的这方小小天地里,安分守己地守着她的公主牌坊,在层层拘禁之中度过自己的下半生。
不得自由,不得解脱。
公主如此,沦落污泥之地的妓子也是如此。
这个时代里的女人,不论是帝王将相的女儿,还是凡夫俗子的女儿,都是一块没有生气的肉,最终的命运都是被人吃,平静地接受别人安排的自己的命运。
你若不听话、你若敢反抗几分,他们只会将你抓起来,扔到油锅里去炸上几圈,炸烂你的筋骨肌理,让你不得不听话。
瓷瓷兰在这一刻感到一股入骨的寒凉。
往日在喇子墨国牙帐内跟着她侍奉的那些人,概因不忍他们和自己一道背井离乡,加之他们自己也确实不愿意来,所以瓷瓷兰一个人自己所熟识的人都没带。
现在跟在她身边看管着她的这些人,都是她父母王叔指派来的。
她连他们的名字都不知道,也不想去知道,只觉得分外的孤单和无助,在这片别人的故土里,她连一个可以和自己说话的人都没有。
甚至就连王叔对自己都没有几分爱惜了。他们都觉得这是她活该,她就活该为了他们而奉献自己的一生。
可是凭什么呢?
*
三天之后,在魏宫的紫宸殿里,她第一次见到了那个传说中被元武帝捧在心尖上的中宫皇后。
她生得似乎确实很像元武帝早逝的亲妹妹圣懿帝姬。
瓷瓷兰起先是没看出来的,但是她一抬眼,却见自己的王叔定定地站在那里,死死盯着魏后的面容,唇瓣微微嗫嚅着吐出了一句话来:
“圣懿殿下……”
“您还活着,是不是?”
高台之上的魏帝脸色蓦然大变。
第187章 | 0187 183:娘娘要以江山社稷为重。
皇帝其实并不怎么重视这群从喇子墨国远道而来的使者,更没有几分想同他们好生交好的意思,要不然他也不会那么明目张胆的扣下蒙睹都王子的人头了。
在他看来,就是真要打仗,也没什么打不得的,总归趁着他还年轻,在位的时候替以后的儿孙们多打几场仗,把太平盛世留给他和婠婠以后的孩子,那也不是不行。
但是下面的臣官们尤其是文官士大夫集团,都坚决反对龙椅上的皇帝冒出任何发动战争的想法。
究其原因,说出来是很复杂的,但有一点十分的确切,那就是肯定不是因为他们心地仁慈爱好和平。
其一,皇帝要打仗,打仗肯定要用武人,那么提升的是武官的地位,很可能再度造成武人专权压制士大夫集团的地位,这绝对是打死他们都不愿意看到的局面;
其二,打仗打的是后勤和军需,那是流水似的银钱要花出去,势必会给国库收支平衡问题带来极大的影响。皇帝只顾着打得痛快了,回头伸手就朝那些管钱管税收的文官们要钱,他们从哪给皇帝弄钱?免不了最后又是苛捐杂税剥削百姓,再这么两年三年地一折腾,各地农民起义只怕也要出来。整个国家都会变成一盘乱棋。
最后,士大夫们最是因循守旧的人,他们不喜欢变革,更不喜欢变动,一向认为朝廷对民间社会的干预越小,社会越稳定。而打仗,打赢了有武将要升官拜爵,那是朝廷政局大变动;打输了则是整个国家存亡与否的大变革,都是他们不喜欢的事情。
所以他们自元武帝登基之后,多次明里暗里地上言皇帝不可轻易发动战事,更不能为了扩充边界、满足帝王的虚荣心而在边疆地区大肆用武。
是而在他们看来,国家需要和平稳定的时候,“遣妾一身安社稷”,也没什么不可的,即便这个女子是昔年圣懿帝姬那样的帝后嫡出、唯一女儿,说送走就送走,亦不可惜。
如今瓷瓷兰公主带着修好之意来到魏都,即便他们也不喜欢看到中原王朝的皇帝迎娶蛮夷女为妃,但是和战事的代价比起来,那他们还是宁愿异国公主嫁过来。
*
被他们推选出来游说皇后的人,是皇后的祖父文贤公陶老公爷。
外祖父一把年纪了,忽然进宫看望自己,婠婠还是十分惊讶的。
老公爷说,皇后怀着陛下嫡子长子,来日教导皇子的任务十分艰巨,所以他便趁着自己的这把老骨头还好使,从过往的史书里选了几篇单独编出来,进献给皇后所看,来日或可留作教导皇子启蒙的书籍。
他那样身份贵重的文臣,又是太后的父亲、皇帝的外祖父,谁敢不准他进宫来?
老公爷特意起了个大早,趁着皇帝在朝会的时候来到了坤宁殿。
婠婠本来这些日子晚上和晏珽宗折腾得迟、第二日上午又起得晚的,为了他要来,大清早便被嬷嬷们从床上挖了起来,仔仔细细梳洗穿衣。
惹得婠婠哈欠连天,被人摆弄着梳头的时候还连连点头瞌睡。
她的肚子快三个月了,又恰逢冬日里,正是孕妇容易嗜睡的时候。乳母心疼地用沾了热水的手巾擦了擦她的脸:“等见完了客,娘娘再回床上多睡会吧。可怜见的,究竟什么样的事,叫我们娘娘挺着肚子还起这么大早见人……”
她心道,要不是为了老公爷的身份辈分摆在那,谁还未必理他呢。
乳母这么一说,婠婠倒忽地睁眼清醒了过来:“自然是有不能说给陛下听的话了。”
谁不知道皇帝日夜留宿坤宁殿,和皇后寝居饮食无不相同,说不准他白日里什么时候来,皇帝就正好在坤宁殿呢。
自然只有趁着大早上皇帝临朝的这点功夫,他们可以确定皇帝不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