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夫妻情好,更甚过往十数年之间的所有。

十二月丙子,因为皇后有孕,是为宗庙社稷之大喜,皇帝再为太后加尊号,天下臣民可称太后为“太后陛下”,太后可字号为“孤”。

不过当时并没有多少人感到奇怪,因为两汉乃至之前的一些皇太后们,享有的权力就是极大的,那时的太后便可称“陛下”,号为“孤”。

而在婠婠的这个孩子出生后,皇帝当即加封小小的襁褓幼子为皇太子、国之储君,又以生下储君的名义为自己的皇后加尊号,让文武群臣称皇后亦为“皇后陛下”,允许皇后自称为孤。那时候反对的人就多了。但皇帝独断专行,我行我素,硬是将这些聒噪的反对声音给压了下去。

他那时握着婠婠的手对她说,他早就想将自己拥有的一切都同她分享,想让她在天下人面前都要同自己平起平坐,她不是他的“臣妾”,而是他钟爱的唯一妻子。

婠婠扑在他怀中感动到无以复加,哭得涕泪横流,他反而来安慰她,小心地为她擦干眼泪,还哄她说女子月子里不宜落泪云云。

不过这都是大半年后的事情了。

现在的皇后,还不是后来的皇后陛下,只是个喜欢缠着皇帝的小女人。

圣章太后陛下前不久给自己的养女赐了婚,但是威宁侯徐世守家道中落,家中并没有旁的近亲可以为他主持婚礼,所以他那个诰命在身的舅母嘉慎夫人华氏其实是有理由出宫为外甥主持操办婚仪的。

华夫人怕得不行,生怕皇帝借机将她撵出宫去,那可比杀了她还难受,于是她也陡然转了性,反而向皇帝投诚似的,转而在婠婠面前时常念叨皇帝待她的种种好处。

“殿下这一胎怀在了好时候,您看看,这宫里独您一个人,就算您揣着肚子,陛下也要日夜陪伴着您。这史书里被妖妃蒙蔽的昏君是多了,可纵使是那些昏君,谁还纵着妖妃们的脾气,能端着碗给后妃们喂饭的?”

月桂咳了咳,觉得她这话说得不大适宜,虽然是好话,可是怎么说得皇帝连昏君都不如似的。

“太后娘娘昔年生养了三个孩子,先帝在的时候对太后也很是尊宠了,可是每一次太后娘娘有了身,先帝便从未留宿过椒房殿一夜……

再前头的朱皇后,虽然也是生养了嫡子的原配,可是和殿下您也不能比!朱皇后为了固宠,还不得不把自己的堂妹送进宫来姐妹共侍一夫,娘娘您看,您当日给陛下送陶氏女,陛下可是连看都没看一眼!”

“太祖皇后就更比不过娘娘了,太祖皇后有孕时,太祖皇帝忙得脚不沾边,直到孩子生下来三个月了才有空来张望一眼。哪像咱们陛下如今待您的情分,日夜相守朝夕相见的。”

婠婠抚了抚肚子,默然静听殿外的风雪轻卷飞扬之声,许久才淡淡道:

“是啊,我是天生好命的皇后。”

华夫人给婠婠的“洗脑”深得皇帝之意,于是皇帝也就不说要送她出宫给她外甥操办婚礼的事情了,转而交给了皇后的母亲白夫人去忙,也是给足了威宁侯这个无父无母的草莽武夫的面子。

十二月庚辰,被皇帝派去太原核查宗室子弟晏载安不敬朝廷之事的苗将军从太原回来了。

带回来了足足塞满两辆马车的罪证文书,已经坐满了五六辆大马车的人证,一群人哭哭啼啼地向皇帝申诉冤情,一齐跪在京兆府大堂前的时候,场面壮观中还带着辛酸。叫人想笑又笑不出来。

皇帝本来是想快点走程序弄死了他,但是潘太师又向皇帝进言说:“喇子墨国使团三两日功夫就要到上京来了。宗室子弟再不好,总归在外人眼中,也是陛下的家事。如今外人来了,陛下正对宗族子弟喊打喊杀暴尸街市,不是让外人议论着看了笑话么?不如暂且让奉恩将军多活几日,且等喇子墨国的使团走了再说吧!”

皇帝这回没再和潘太师犟着来,摆了摆手同意了他的看法,让下头的人先把事情压下去,过两三月后再做商议也不迟。

反正那么些的罪证压在那,免不了晏载安是要一死的了。

而在瓷瓷兰公主入京的前一日,圣章太后还亲自叫婠婠去千秋宫走了一趟,亲自教导了她许多话。

“如今皇帝待你正是浓情蜜意的时候,你切不可在这些小事上同他扭着来,让他为难,反倒让他早早厌了你,那倒是你的不是了。这公主要入宫,要什么位份,贵妃还是皇贵妃的,且让她来罢。总归她是蛮夷之女,这辈子都越不过你的。”

“先不说皇帝只要有几分脑子,就断然不可能准许她生下皇子。就是来日她有了皇子,也没什么可怕的。她是庶、你是嫡;她生得是蛮夷混种,你生的是汉家血统,届时天下文武臣官、百姓庶民都一定会向着你生的那个,所以你怕什么!”

“所以,婠婠呀,放聪明些,别和她一般见识,也别为了她和皇帝闹性子。你不如自己懂事贤良一回,这个主动去说让这公主入宫,皇帝谅你怀着肚子还这般识大体顾大局,以后心中总会觉得亏欠了你几分,是你自己得利。婠婠,听明白母亲的话没有?”

婠婠揪着身上披着的熊皮大氅,将小巧的一张脸埋在毛茸茸的熊皮围脖之间,轻声应了句:

“是,母亲,我知道了。”

第186章 | 0186 182:“圣懿殿下,您还活着……”

在婠婠和晏珽宗恩爱情浓,陆漪娴和徐侯好得几乎蜜里调油的时候,从喇子墨国远道而来的其木雄恩和瓷瓷兰公主叔侄俩却争吵不断,相互之间恶语相向,关系一度降至冰点。

越临近魏都,瓷瓷兰的心里就越发痛苦不安。

而王叔其木雄恩的面上也是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不久之前,瓷瓷兰的父亲、喇子墨国的国君给其木雄恩修书了一封,特意强调了其木雄恩两点。

第一,要回王子蒙睹都的尸首,哪怕魏帝自己不出面表态,也至少要魏朝的高级文官亲自出面致歉,向王子赔罪,带回王子完整的尸首。

第二,魏帝必须纳瓷瓷兰公主为妃,并且按照他们魏室的规矩,必须册封公主为尊贵的贵妃,位同副后,作为两国结亲之好的象征。

但是很显然,对于其木雄恩来说,这两点都是很有难度的。

暂且不谈第一点,只第二点来说,他早已听闻外面的百姓议论,说陛下甚是宠爱他新娶的皇后,皇后夜夜专房之宠,六宫空置,羡煞天下女子。

毕竟一般情况下,那些在位的皇帝们,他们的婚事自己是做不了主的,要么是自己还没当皇帝的时候,由自己的皇帝父亲选了一个他们并不喜欢的女子塞给他们做正妻;要么就是年少登基的皇帝,在长大成人需要亲政的时候,受朝中种种势力的要挟,被迫娶了一个稳定政局而自己丝毫不喜爱的妻子。

但是如今的皇后,却是元武帝在自己大权在握说一不二之时,自己做主、为他自己选任的皇后,自然是他喜欢才娶回来的。

魏帝或许会要瓷瓷兰,但绝对不会善待她,更不会给她多少荣宠和表面上的尊重。

喇子墨国部落是一妻数嫡,位高权重有实力的男子可以同时迎娶多个妻子,只由最年长的妻子来统管家务,其他的女子不分嫡庶,都是正妻,彼此之间争风吃醋大打出手,毫无尊卑之别。在他们那里,大约只有部落里的国君和王爷们才需要区分一下自己后宅中的嫡庶,选出唯一的王后和王妃而已。

但是中原人最重嫡庶之分,女子为妻为妾,便是天壤之别。

他们的皇帝和皇后是君臣之别;可正妻皇后和妃妾们之间,又是主仆之分了。

而瓷瓷兰的性子,又岂是那种能被别人管住的人?

怕只怕她若是和那个备受宠爱的元武帝皇后对上了,两人能打起来也说不一定……

但瓷瓷兰不这么觉得。

那一日,她怨毒地拦在其木雄恩面前,对他冷笑道:“我这辈子没见过男人,所以嫁一个爱一个,只见了一面就离不得他了,所以要和别的女人大打出手去抢男人。”

其木雄恩微叹了口气:“公主,庄重。”

“便是别人要和我抢,我也不敢对晏珽宗的皇后怎么样,毕竟他的皇后,传说可是和你的心上人圣懿帝姬生得十分肖似,我和她打起来了,岂不是伤了王叔你的心了?”

“瓷瓷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