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脸男人把车一正,开始捡散落在地上的人参,“这事儿你必须给我个说法,我这人参可是刚弄的,全埋汰了,还有坏的。”

捡起其中一棵被车子刮到的,“你自己看,这么大的豁口,我还咋往外卖?”

这态度让戴眼镜的男人蹙了一下眉,但这事的确是他理亏,他还是道:“要不你看看都有哪些坏了,我全要了。”

这话让黑脸男人抬眼打量了下他,“行啊。”低头开始往外挑,“这棵,这棵,还有这棵,全坏了。”

连只碰到点须子的也挑了出来,“我这可都是刚上山弄的,卖到收购站得两百多一棵,你一共碰坏了四棵。”

这就显然是在讹钱了,戴眼镜的男人沉了脸,“这位同志,你这不是野生的吧?”

“我这咋不是野生的了?”黑脸男人立马嚷嚷起来,“你自己不长眼,把我车给撞了,我还没跟你算呢。我这可都是五品叶的好参,你竟然说我不是野生的,你是不是不想赔,要赖账?”

这一嚷嚷,从他身后院里又出来一个人,“咋了?出啥事儿了?”

黑脸男人立即一指戴眼镜的男人,“我就进去屁大会儿工夫,他就把我车撞了,放在车上包里的人参也弄坏了,还不想赔。”

来人一看,赶忙打圆场,“这不没全坏吗?让他意思意思赔点儿得了,谁出门身上还带那么多钱。”

“没钱不是有表吗?”黑脸男人一指戴眼镜男人的手腕,“罗马表,勉勉强强也够赔一半了。” 难怪一直咬着不放,原来是看到了他手腕上的表……

戴眼镜的男人脸上已经没有了歉意,正要说什么,胳膊被人拉了下,“哥你别听他的,那参就是种植参。”

有个身形娇小的姑娘站到了他前面,“我在参地干了这么些年,今天也算是长见识了,竟然有人敢拿着种植参来讹我哥!”

姑娘一指那人手里的人参,“野山参须子长,种植参须子短我也就不说了,你敢把那参的露头拿出来让我哥数数有几年吗?”

谁也没想到半路会杀出个程咬金,开口就管对方叫哥,身边还有个身形不小的年轻男人。

这下他们在人数上可就不占优势了,黑脸男人看看年轻姑娘,又看看戴眼镜的男人,眼露狐疑。

严雪没管他,已经回头看向了身后,“我们正等你吃饭呢,干等你不回来,干等你不回来,搞半天就为这点事。”

戴眼镜那男人反应也是够快,立马摸摸鼻子,“我这不是走不开吗?下坡的时候刹车坏了,撞了人家的车。”

“那你就让他们讹啊?”严雪一脸气不过,“下回再有这事,哥你就数人参的露头。种植参露头短,六年就能长成六品叶,上面顶多六圈横纹。还五品叶,野生的五品叶那得有八/九十年,露头可比这长多了。”

这一听就是个懂行的,不仅知道野山参和种植参的区别,还知道野生五品叶的年份,对面两人不说话了。

严雪回头看一眼身后,“哥你就给他们五块,爱要不要,不要拉倒。我就不信咱就这么走了,他们还能撵到咱家讹钱。”

说着就要去扶起那边的自行车,戴眼镜的男人一看,赶忙掏出五块钱给对方,自己去扶了起来,“行了别气了,他们这不是还没讹成吗?”

一直到几人走远,那俩人也没再追上来,男人这才慢下脚步,跟两人道谢,“刚才谢谢你们了。”

“没事,举手之劳。”严雪也是看在对方事先提醒,又尽量绕开他们的份儿上。 她看了眼对方还渗着血丝的手掌和明显摔变形了的自行车,“你没什么事吧?”

“没,回去上点药就行。”对方又再三跟他们道谢,几人才在前面的路口分开。 临走,男人还提醒严雪跟祁放:“你们绕着点道,万一那俩人还没走。”

严雪点头,一直没怎么开口的祁放也抬眼看看对方,“你这刹车应该是被人弄坏的。” 刚才帮着捡眼镜的时候他就看过了,刹车线边缘有很整齐的切痕。

对方一愕,但又并不是十分意外,只沉着脸点点头,再次跟两人道谢,才推着车子离开。 这下两人没走原路,绕了一点远才回去,到招待所的时候就只差三分钟一点。

郎月娥已经到了,正在那敲门,看到两人又将手放下,“你俩出去了啊,我说怎么敲门没人应?” 那不应该啊,严雪看了眼自己那屋的门,确实没有上锁,里面应该有人才是。

但也可能和她同屋那位女同志临时出去了,严雪什么都没说,“是我们回来晚了。” “没事儿,是我过来早了。”郎月娥还是看过表的,笑了笑,带着两人往林业局去。

这次的诗朗诵是找林业局一位苗科长排的,这位以前就是文艺骨干,没少帮着局里排节目。

让几个林场一起出个节目,展现一下在党和国家的领导下,林区人民的幸福生活和精神面貌,也是这位苗科长的主意。

还没到苗科长的办公室,几人先听到了里面传出的说话声。 “借用大剧院?那你得等苗科长来,我跟那边不熟,借不动。”

“那你帮我跟他说说,也不用借太长时间,就进去彩个排。这不咱离得近,有这个条件吗?” 显然苗科长还没来,严雪望向郎月娥,看用不用在外面等等。

一抬眼,却见祁放一双桃花眼已经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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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61 章 树林

祁放向来表情淡, 能看出眼沉了,显然对里面的人不只是认识。 不多会儿办公室里有人说着话出来,“那我一会儿再过来。”转眼看到祁放, 也是一顿。

男人不到三十岁的年纪, 中等个子, 相貌尚算周正,只是两眉之间的距离太近, 看着总有那么点不协调。

从面相学上来说,一般这种面相的人心胸狭窄,嫉妒心强且难以宽容他人。严雪立马想到了一个人,将祁放下调到林场又阻止祁放参加培训那个。 果然男人一顿之后,

冲着祁放挑了挑眉, “原来是祁放啊, 你在林场还好吧?” 嘴角还挂着笑,但这笑怎么看都不含任何善意。 严雪蹙了下眉,立即去看祁放,

发现男人那点沉色已经收了,理都没有理对方。 这让对面的男人眼底闪过阴鸷, 嘴角弧度也愈发嘲讽, “看来林场挺适合你, 当初应该早点儿让你去。”

“早点你不是没那本事?” 祁放终于开了口, 语气淡淡, 说出来的话却十足扎心。 早点对方何止是没那本事, 还被他死死压着一头, 不然能这么记恨? 祁放说完,

想起什么, 竟然又望向对方, 真诚道:“说来还要谢谢你,给了我这个机会。” 要不是对方把他下调到林场,他又怎么可能会遇到严雪?

这么想着,他语气愈发真诚,看着对方又认真说了遍:“谢谢成全。” 陈纪忠却怎么看怎么觉得那像是嘲讽,还不如一上来就愤怒质问,甚至不顾一切想和自己动手。

那样自己好歹是个胜利者,哪像现在,被弄得不上不下的,他甚至都怀疑眼前这个是不是自己认识的那个祁放。

他记得祁放话不多的,比起与人打交道,甚至更喜欢摆弄厂里那些冰冷的机械。 当初得知自己被下调去了林场,祁放都没说什么,就那么收拾东西走了,像条灰溜溜的丧家犬。

他还记得祁放当时那表情,仿佛心都死了,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致,怎么今天这么有精神,一开口就怼人?

陈纪忠忍不住又打量了祁放一眼,“你既然喜欢,那就好好在林场待着,林场挺适合养老的。” 言下之意是让祁放在林场待到死,祁放正欲说什么,旁边严雪已经开口了。

年轻姑娘眉眼弯弯,比陈纪忠还会笑,“那就不用这位同志操心了,林场是挺好的,至少民风淳朴,没有勾心斗角、尔虞我诈、拜高踩低、汲汲营营,也没人连牙都不刷就出来说话。”

这显然是在帮祁放说话,一番阴阳怪气含沙射影着实把陈纪忠噎得不轻。 而且祁放之前挺能怼人的,闻言竟然只是看了眼对方,神色甚至都缓下来,“她说得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