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冲上前抱起地上的周文镜,但醒目的鲜血浸透了他的衣襟。

“快去找郎中啊……”庄廷生手足无措,不知在向谁呼喊。

何济延站起来,双目无神地盯着庄廷生。

庄廷生见满地满身的血,骤然间神情飘忽,铺天盖地的眩晕感袭来。

他只看到何济延双手沾满鲜血,正一步步朝自己走来。

他吓得双腿移不开一步,嘴唇发白颤动:“你要做什么?”

“你看到了?”何济延停住脚步,手中的瓦片哐当坠地,“他死了。”

“不可能,不可能……”庄廷生摇头喃喃自语,“周兄待你如何?你,你竟然,你这个禽兽,你杀人了……你等着,我、我要去报官抓你……”

何济延咧嘴冷笑:“这是我府上,这全府上下都是我的人,你跑到我府中说我杀人?你且去试试看,黄知县会不会信你,立即开堂查案。”

自然是行不通,彼时的清安知县黄坚为人最是贪财好色,且何济延一来二去与他早已交情颇深,牵扯到利益,黄坚就断然不会秉公查案。

若是何济延反咬一口,他怕是要引火烧身。

何济延看出他脸上的踌躇,又道:“庄兄放心,我不会害你,前提是你不给我生事。我记得五年前我们初识之时,你说想娶一家姑娘,如何?现下已嫁你为妻了罢?你二人互相爱慕,过了整整五载才得以相守,庄兄,你如今非要蹚这趟浑水吗?”

庄廷生不知道那日他是怎么从何家出来的,他恨自己软弱无能,不能为周文镜报仇,恨何济延狼心狗肺,恨这些为官之人渎职枉法。

这一路太长了,他走了许久,终于走到了家。

妻子杨氏出门迎接,满眼忧色,“快进来,你怎么这般时辰才回来,我正等你回来一同用晚膳呢。”

他面色苍白,双腿无力,终于重重倒在家门前。

醒来后,妻子问他发生何事。

他重重地扇了自己几耳光,嘶哑道:“我对不起周兄,来世,我要当牛做马报答他。”

眼前人在责怪自己五年前的懦弱,清脆的掌声和话语传入裴谙棠耳中,他未出手制止,只抬眼望向苍茫远方,流光之下万事变迁,世事难料,罪魁祸首便是人心。

裴谙棠问:“你可有将他被害一事告知他的家人?”

周文镜被何济延所害,若他的家人知道,有没有可能回来替他报仇呢。

纹丝不动的庄廷生终于摇了摇头,叹道:“他老家在南州,家中有父母妻子和两个弟妹,我当年实在不忍心,便编了个由头说他得贵人相助,又回京去做生意了。这些年我一直以他之名寄银子到他家中,他家就在南州平阳县,我说的句句属实,大人大可派人去查。”

“他的家人如今如何了?”

“周兄的父母身子不好,纵使我寻遍郎中为他们诊治,去岁寒冬二老也还是双双离世了,妹妹已嫁了人,弟弟听闻在一家铁匠铺做事。”他话语一顿,“倒是周兄的妻子刘氏,在他被害的那一年就莫名失踪了,到如今也不见人。”

在周文镜被害的那一年,也就是五年前,周文镜的妻子刘氏失踪了。

这是巧合吗?

“你再想想,你当时可有与刘氏提到周文镜遇害的事?”

庄廷生苦思冥想,不确定道:“嫂子之后专门来清安县寻过人,知道周兄与我交好,便找到我问起周兄的下落,那日我苦闷吃醉了酒,也不记得可有把原委告知于她了。”

“那你可还记得,刘氏大约是什么时候失踪的?”

庄廷生极力回忆,“当年她来找我问及周兄的下落,我记得我给了她一些银子,让她回去安生过日子,她当时是应下了,我本也以为她会回南州去。可过了半个月,周兄的父母托了来章州的同乡找到我,说嫂子半个月前来了章州,至今未归,问我可有见过她。后来我派人去寻,也是毫无音讯。”

时隔五年,中间易变之事太多,裴谙棠如今也只吩咐下去在本县先找人。

刘氏,刘隐月,这些年她去哪了呢?

生煎和醋

月黑风高夜,何府之内,一人秉烛行至后院矮墙边。

女子衣裙随着凌乱的步伐摆动,烛火忽闪,和着风传来一阵衣物窸窣声。微风吹起衣袖,女子手臂之上密布的淤青伤痕隐隐若现。

孟歆儿提着灯,神色慌张地躲至树后四处张望,目光殷切地望着墙外,过了一阵子,只见一男子轻车熟路越墙而来。

看到来人,她终于定下心,奔至那男人怀里,声音软下去几分,“薛郎,你怎么才来?”

被唤作薛郎的男子名为薛元普,他搂住怀中人,有些不耐烦地应和:“何济延刚死,你就不能再等几日?这般急着唤我来,被人发现了如何是好。”

“薛郎,我待不下去了,我害怕的日日睡不着,趁着四下无人,你今晚就带我走罢。”孟歆儿小声颤道。

薛元普嗤笑一声:“我带你走?没有银子怎么走?你今日可带了银子来?”

“你!”孟歆儿目光一凛,推开他问责,“我不是都拿与你了吗?这才几日,你若敢都拿t?去挥霍了,我……”

“小点声,被人听了去,吃苦头的可是你。”薛元普摊开手,显得并不畏惧她的责怪。

孟歆儿望着一旁冷漠揶揄的男人,心中百感交集,委屈涌上心头,霎时潸然泪下。

自己当初被何济延强娶进府,白日受尽叶氏的白眼训斥,晚上还要忍着何济延的侮辱打骂。

近来偶然结识了薛元普,此人花言巧语说要带她脱离苦海,她便听信了他的话去偷何家的钱财,可到头来竟被此人狠狠地欺骗。

她缠住薛元普厮打,一边骂道:“你个狼心狗肺的黑心贼,你不得好死。”

“疯妇,住嘴,你是想把人招来吗?”薛元普见动静太大,欲要翻墙而走,却被孟歆儿死死缠住,情急之下只好紧紧捂着她的嘴。

远处一行人提着灯走来,为首的叶氏面容狠厉,身后跟着一群亦步亦趋的丫鬟小厮。

孟歆儿双眼一睁,立即止住了哭嚎,还想往后逃走却被叶氏身旁的小厮抓住,薛元普也被按倒在地不能动弹。

叶氏上前给了孟歆儿两个清脆的耳光,“好你个不知廉耻的贱人,老爷尸骨未寒,你竟敢做出这种丑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