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长璟也掩藏温芒,对上那双与温迎有几分相似的眼,心中倏忽一动?,是虚慌与愧意飘转。

片刻后,黑子才相落。

“姐夫你?可真?是深藏不露,来燕京短短几月,做的可都是惊天?动?地之事。”温乐衍嘴角一扯。

傅长璟声?色淡淡:“略尽绵薄,可惜桩桩件件都没能成事。”@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也是。”温乐衍轻笑,笑意中却透着寒凉,“你?费尽心思将百花楼翻出来,指使丁桂送信给?我,又与苏芳里应外合,唆使浅碧深红自尽,将事情闹得?皇城动?荡,结果却只死了?个褚安,此案就此作罢。”

“你?将曾松宜送回京,希望能借他之口扳倒褚家,结果曾松宜被?人毒杀,褚党又一次全身而退。你?与沁蓉达成一致,于寿宴之上行刺,结果功败垂成,这次你?自己也引火烧身了?。”

“桩桩件件都只差那一点。”他反问,“一个个这般好的机会,说起来,你?可怨我们无能啊?”

傅长璟抬眼一定,露出白齿,“你?们若是无能,这朝中便?远远不止如今这个局势了?。乐衍,在我心中,你?可是最睿智的。”

“呵。”温乐衍轻喝一声?,“我算什么?我可再不敢自诩这个。”

棋盘落棋声?此起彼伏。

“有些事我还是不明?白,你?索性给?我讲个清楚了?,你?如今甚至连性命都可是掌握在我手里。”@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褚太后若知道背后是傅长璟在捣鬼,定是不会轻易放过他。

如今也唯有他们能用庆妃之事拿捏住褚家。

傅长璟长凝他,眸中变化万千,他未曾想到温乐衍会说出这番话。

“莫要这般看着我。”温乐衍慵懒舒展着手臂,一边看着棋局的走向,“你?其实连我们都算计好了?,如若事情败露,看在我姐姐的份上,我们也能保你?对罢?”

“你?当我们温家死绝了?不成?我姐姐不是没有家,她大?可以与你?撇清干系。”他沉声?道,“是我不想看她伤心,不想看她腹中的孩子将来没有父亲。”

“你?把我们所有人都算计其中,去不计风险地陪你?在其间兜转。你?作为她的夫君,在做这些事之前?,你?可有真?正地想过她?还是只顾你?的仇恨?”

傅长璟厉声?打断他:“我不该做吗,我的母妃当年被?褚后诬陷至死,直至今日都声?名狼藉,被?那些人口诛笔伐,我身为人子,报杀母之仇,何错之有?”@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温乐衍不可置否,点头道:“你?没错,那么你?此刻,大?仇可得?报?”

“你?处处隐藏身份,不惜杀害那些无辜之人,不还是因?为惧怕褚家吗?你?想替你?母妃报仇,但心中总有一丝畏惧,所以你?只能在背后指使谋划,那些死在你?复仇之路上的人,他们的命就该拿来为你?去报仇?那谁又来替他们报仇?”

“姐夫,报仇不是这样报的,待你?心中平定,不再惧怕他们之时,亲自提着刀一步步上前?剜其血肉,岂不是更痛快?而不是像如今这般,辜负了?别人,也为自己招来杀身之祸。庆妃娘娘温婉贤淑,你?觉得?她到底希望看到你?怎样呢?”

傅长璟目光软和几分,他梦到过母妃,母妃在梦中对他说,让他好好活着,莫要去寻仇,活着比什么都重要。

是他自己放不下,他怎么也放不下。

温乐衍看着他迷蒙微润的眸子,话音也渐渐平和,如寻常闲谈一般聊起往事:“当年我姐姐爱慕你?,我父亲是不同?意的,你?还记得?吗,那时还是我站出来说,以我们家的家世,何愁找不到好人家,燕京的世家子弟都要踏破我家的门槛。家世好的燕京遍地都是,可人品贵重的却少之又少,能得?姐姐青睐之人必定不会差。熙王为人和善宽厚,文武双全,是个可托付之人,而那些传言皆是捕风捉影,切不可尽信。只要姐姐自己喜欢,她开心便?好。”

他想起这事都摇头咂舌,笑忆:“当年我日说夜说,嘴都要磨破皮才磨软我爹的耳根子。”

傅长璟嘴角一勾,眼中满是留恋,落子也轻了?许多?。

“说起这事,还得?要多?谢你?。”

两人间的气氛缓和不少,窗外雨声?渐小,只剩风声?清幽。

温乐衍眉眼间也流露进一丝亲和:“我姐姐如今怀有身孕,你?该好好陪陪她,莫要再做让她担忧的自损之事。这些事,我不会告诉她,再过几日,你?们便?安心回雍阳去。后事我们来摆平,你?就当什么也没发生。小舅子做到我这份上,你?也该满意了?罢?”

薄劣东风(二)

“我是该深谢你。”

傅长璟看向他的眼神中透露着敬意与爱惜。

温乐衍摆摆手, 随意一笑:“不敢当?。苏芳与沁蓉,都?是当?年庆妃娘娘宫中的旧人罢?”

庆妃出身?将?门?,虽家中未有功勋战绩, 但自幼学也学了一身武艺在身。

先帝与她育有皇子, 但对她却算不上宠爱。

是以在那寂寥深深的宫墙后,她可以关上殿门?,在自己的天地间习武练功。

她的贴身?宫女若会武,也?定是日夜跟在她身?旁习得的。

傅长璟微微颔首,眸色如手中的黑棋般幽暗,他平静道:“你可以继续说,以你的本事, 应是将?t?这一切皆了然于心了。”

“那我便斗胆, 再?猜猜。”温乐衍指尖一落,转瞬间便将?黑子驱逐包围。黑子左右无?援, 生息已断,就等着人将?它拿起,弃于棋局之外。

他于是熟稔捻起那颗黑子, 丢于棋盘外。

“百花楼案发时,苏芳自尽。那时其他姑娘说她是半个月前来的百花楼。如今再?将?时间一算, 当?时的半个月前, 正是你来燕京之时。你将?她一同带来燕京, 那时就已经在谋划要报仇了罢?”

傅长璟答:“她原叫绿芜, 是我母妃身?旁的宫女之一, 我母妃遭人诬陷后,宫中的内侍与宫女被处死一批, 充入各处为奴一批。绿芜那时刚好出宫省亲,由?此逃过一劫, 而后我便让她假死,隐姓埋名一直住在雍阳。至于百花楼,起初我并不知?晓,是我来到燕京后,在酒楼从一位醉酒的纨绔口中偶然得知?的。我寻着这条线索,暗中打探摸查了许久,发现丰源当?铺的掌柜与泰和钱庄有来往,而泰和钱庄在燕京人人皆知?,是褚华洋名下的私产。”

他无?所保留,反正事已败露,还不如坦诚相见。

其实更?多是他对上温乐衍的眼睛,仿佛心中丝毫的异动都?能让他窥见洞察,使他不得不尽数坦然。

温乐衍也?颔首,“然后你让苏芳扮成?孤身?女子,假意让褚安的人掳了去,伺机在里面探听一举一动。”

而苏芳深念着旧主的情谊,也?深记他的收留之恩,自然是义无?反顾地决定涉入百花楼。

傅长璟道:“她进去后竟传不出来一丝消息,我就知?道此处必定不简单。我花几倍重金在一商户子弟手中买来当?日的信物与暗语,与那些人一同进了百花楼。”

温乐衍不难想象,他进去后的第?一眼,应是与那时的自己一般震惊。

“我在里面见到了苏芳。”傅长璟将?棋子轻扣桌角,徐徐道来,“她在里面这些天,早已将?百花楼的内幕摸得一清二楚,她与我说有一叫丁桂的男子可以利用。从她口中,我还知?道了丁桂与浅碧的事,而后我在里面找到他,助他冒充一个烂醉如泥的商人暂时逃了出去,接着告诉他怎么?做,让他去找你。”

温乐衍这才醍醐灌顶,所以这便有了后来丁桂拦他轿子,给他信物与暗语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