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玉枝二话不说穿过这群人,挡在凌若元身前,笑道:“怎么?和你们讲道理讲不得,那不如我们去官府讲讲道理?”

满脸胡子的男人指着她面露凶光,“我告诉你啊,别在这多管闲事?”

“你雇人为你卸货,说好了一日三十文钱,如今却给了十五文工钱,你这般恶意欺诈的行径,告到官府,少则二十板子。”凌玉枝指了指站在她身后的凌若元,“他不敢报官,我可敢。”

此话一出,众人神色微动,他们就是料定凌若元年纪小父母双亡,大哥又不管他死活,受了欺负威胁一番自然不敢去报官。

凌玉枝见他无动于衷,又道:“替人做多少事,拿多少银子,本就天经地义,你把该给的钱给他,我自然也没功夫与你们纠缠。”

王六身后的瘦高个在县衙门口看过那场热闹,如今看着眼前这女子有些眼熟,又仔细打量了一番,这才附到王六耳边低语了几句,说这女子就是那小子的姐姐。生的牙尖嘴利的很,她那个无人敢惹的无赖哥哥就是因为她记恨状告,被一通板子打得几天下不来床。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王六思索一番,极不情愿地扯下腰间的钱袋子扔给她,冷哼一声带着人散去了。

渡口上凛冽的风吹的人睁不开眼,凌若元低下头喊了声姐姐,声音中带着几分轻颤。

凌玉枝看着他脸上青紫的伤口,也不过是个看起来十二三岁的少年,她一时心头涩然。

随后她开口:“你脸上的伤是怎么搞的?”

见他依旧低头默认,凌玉枝把那袋钱塞到他手里,走在他前头,“先跟我过来。”

卖花声煞

凌玉枝见他饥肠辘辘,撸起袖子又下了些面到锅里,再添了些柴火烧起了一旁的小灶台,过了一小会儿,在柴火的刺啦声中锅盖周围渐渐白雾升腾。

她往烧开的水里烫了两根小油菜。捞出后烧热锅又往油锅里打了个鸡蛋,厨房里溢满了煎鸡蛋的油香味。

凌若元坐在外头喝了口水,看着木盆里微湿的毛巾,起身把窗户擦得一尘不染。

井水微凉,凌玉枝打了瓢水洗了个干净的白瓷碗,拿着筷子往碗底挖了一小块猪油,舀了勺锅里烧开的热汤一浇,猪油融化后清亮的油花漂浮在奶白的汤上。

她往汤里放了一勺盐,滴上几滴酱油,接着把煮好的面沥干水捞出盛到调好的汤里。

根根分明的雪白面条就漂浮在油花四起的汤里。再切根小葱往上一洒,最后夹上焦黄的煎蛋和碧绿的小白菜往上一盖。

一碗简单的阳春面就做好了。

她就坐在那头看着凌若元吃,待一碗面差不多见了底,她才开口:“我可不信你脸上这是摔的,吃饱了罢?那就跟我说说。”

凌若元喝完了最后一口汤,终于放下筷子。

他本欲是不想告诉姐姐家里余下的那些糊涂烂账,姐姐好不容易得了自由,不能又连累到她。

可脸上的伤终归遮不住,只能仓皇说是夜里走路摸黑摔了一跤,奈何凌玉枝根本不信。

架不住她的一再追问,凌若元只能如实道:“是爹之前欠的外债,那些人要不到钱,就来家里搜刮一通乱砸……后来我去渡口想找点活干也好赚些工钱,结果王六那些人说好了给我三十文钱,转头却少了一半。”

凌玉枝心中一阵恶寒,这个烂人一走,还留了一屁股烂账给子女。

许是习惯了,凌若元刚吃完就欲把碗收进去。

“坐着。”凌玉枝按下他,从荷包里拿出些铜钱放到他面前道,“你先去药铺买瓶药擦擦。”

凌若元放下碗筷,匆忙推却,“姐姐,你更不容易,我怎么能要你的钱,我,我有钱。”

“当初呢,还得多谢你救我。我这铺面刚开,也缺些人手,你不若来帮我干活?我是绝不扣你工钱的。哦对了,若是抓到你躲懒,那就另说了。”凌玉枝一只手撑着脸笑道。

凌若元心里自是愿意,只是他也不知为何,姐姐好像跟从前不大一样。从前在家绣花摘菜的姐姐会护着他,凌顺东每次稍不如意,姐姐就独自全揽下过错。

如今的姐姐也会护着她,但不再会让自己受委屈,对就是对,错就是错。谁若是欺负她,她也不会咽回肚子里。

他突然觉得,这样的姐姐,好像比从前更自在更开心。

凌若元欢喜的抬头,眨眼时眼中闪过期许,“怎敢怎敢?姐姐你教我的,答应了帮人家干活绝对不能偷奸耍滑,要卖力肯干,人家下次才会信得过你。”

凌玉枝心中也有些许快慰,点点头指着碗道:“好,别笑了,你自己吃的碗自己收进去洗了。”

城南新开了家药铺名唤妙春堂,听说掌柜的姓刘,是南州人,药铺刚从外县搬来不久。

刘家的生意这几年势头强劲,甚至传到燕京的各种奇药都出自妙春堂所制,因此把药铺又开到清安县,照样名声在外。

趁着凌若元把碗拿进去的空档,凌玉枝独自转悠到妙春堂。

若是让他去买药,定是草草买些便宜的,涂上能t?止疼,留不留疤就不一定了。

脸上的伤可不能敷衍,日后留疤就不好看了。

“你一个妓子,一连几日来这又不买药,只千般询问我家掌柜做什么?赶紧走,再不走别怪我喊人轰你走!”

刚走到妙春堂门口,就见一位身着湖蓝衣裙身姿清瘦的女子被一个高大伙计推搡出来。

那女子容颜清丽,可看着早已不是妙龄,眼角皱起淡淡的细纹。

她被一推脚下没站稳,往后踉跄几步正好侧身挨到了凌玉枝身上。

凌玉枝扶住她的双臂,接着道:“你可无碍?”

这一看,竟是认出了她来,这女子貌似是容月楼的人,先前路过容月楼,只在门口见她过几眼。听人曾唤她柳惜娘。

柳惜娘依旧望着妙春堂,眼底闪过一丝晦涩,一闪过后又恢复寻常,颔首道:“无事。”

她再朝药铺看了一眼,才转身离去。不远处一家无人的歇脚的茶棚里,一位身姿婀娜,身着鹅黄色妆花裙的女子伸着皓腕正朝她招手。

她见了那女子,脸上终于堪堪扯出了笑,走过去坐下与之交谈。

任凭那鹅黄衣裙女子戴着帷帽,清风抚过时,还是隐约露出清秀的容颜。

凌玉枝忍不住多看了几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