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晨,我从昨夜的甜梦里醒来,懵懂中被侍女浸入了洒着玫瑰花瓣的大理石浴池。
池水里的花瓣采自保加利亚的深谷。是一种罕见的野生玫瑰,名叫“思念”。它独特深幽的清雅香气可以弥久不褪,深得贵族命妇的喜爱。尽管它的价格已经超过黄金,但两百年来却始终是比利时皇室女性在盛大的仪式前必不可少的香薰用品。
我看着绯色的花瓣在温水中起伏轻旋,自己的一颗心也融在这一片温暖里。他昨晚在我唇上的轻轻一啄,仍然让我心跳面热。
“殿下您今天怎么了?看着花瓣笑了半天。您已经泡了快一个小时了。再不开始准备您就来不及了。”侍女提醒着我。
沐浴过后,我在女官的帮助下,穿上由设计大师Louis Ledoyen特地为我出席这次婚礼设计的礼服。
这是一件露肩的曳地长裙。里昂出产的淡青色无光锦缎上,是手工用同色的丝线凸绣而成的疏疏落落的玫瑰花,像大理石上轻浅的浮雕。设计师将一层半透明的软纱裹在淡青色浮花锦缎的外面。软纱在我胸前高出锦缎边沿两寸,让我胸前露出的肌肤隐隐绰绰,然后紧贴着锦缎沿胸而下,让原本就不太明显的浮雕玫瑰更加朦胧幽隐。
发型师将我的长发在头顶偏后侧挽成一个蝴蝶髻。而化妆师只轻轻勾勒了我的眼眉,再将一层淡粉色的透明唇彩涂在我唇上 - 母亲遗传给了我白瓷一样莹润粉泽的皮肤,因此我从不需要用脂粉。
我所有的饰物仍是那座玫瑰钻石冠,再加一幅小小的单粒钻石耳环。
穿戴好后,我在落地长镜前审视着自己。美丽清雅,灵致楚楚,尤其是我双目中连自己都惊讶的的潋滟光华,与悬在耳边的钻石相辉映,让我整个人像精灵一样,璀璨得不可方物。我知道,那是因为爱。
这时房门被推开。已经装扮好的Olivia兴冲冲地来找我。我转身回头,对她轻轻一笑。她立即愣住不动,好半天,喃喃说出一句:“天呐,Gisèle,你漂亮得吓人。”
我生命里没有任何一刻比现在更想让自己美丽,因为等一会儿在教堂里,在上帝的面前,我想让靖平看到最美丽的自己。
下午两点,索菲亚大教堂的钟声在一片庄重的管风琴声中响起。教堂里的所有宾客起立。婚礼仪式正式开始。
在合唱团优美纯净的歌声里,我跟随在一对花童和戒童的身后,款款步入教堂,把我身后由她父亲挽着的Alexandra引向等候在圣坛上的Bernard。
烛光花影里的索非亚教堂温馨而辉煌。我含着优雅端庄的微笑踏着红毯前行。在人们惊艳的目光里,用眼角的余光寻找着那双我心爱的眼睛。
靖平,你在哪儿?
最后,我登上圣坛,在Alexandra身侧站定。大主教开始用拉丁文念祝福的祷词。
我一抬眼就看到了靖平。
他穿着一套黑色圆角燕尾服和高胸马甲,在颈脖处露出里面的白色暗光丝绸衬衣和细长秀气的黑色欧罗巴领带。他就站在座位第一排正对着我的位置,微笑地看着我。俊美高贵,如同天上的神。
靖平,你是特意找的这个离我最近的位置吗?
我的幸福几乎无法抑制,便对他明媚快乐地一笑。
他瞬间一愣之后,便似乎忘记了一切,只看着我出神。
盛装的Alexandra羞涩地握着Bernard的手,开始和他交换自己的誓言:
“我,Alexandra,愿将你Bernard,
作为我一生的爱人,
我臣民的君主,
我孩子的父亲。
无论贵贱,
无论顺逆,
你都是我的爱重,
你都是我的珍惜,
直到死亡将我们分离……”
我的眼睛注视着靖平,我的心在念:“你是我的爱重珍惜。就算死亡也不能将我们分离。”
靖平,这是我对你的誓言。我用我的心在告诉你,你听到了吗?
你一定是听到了,否则你现在看着我的眼睛里怎会有如此的感动惊喜和多得要将我淹没的深情?
仪式结束后,所有宾客和新人一起,回到宫里的圣乔治大厅,参加婚宴。
宾客们的座位都已经被事先安排好了。我身旁,一侧坐着Ludwig,一侧坐着卢森堡大公的小儿子Armand。我要一面礼貌应付Ludwig的殷勤示好,又要躲避Armand的胡搅蛮缠,还要抬眼偷看靖平。
作为最尊贵的客人,靖平被安排坐在我祖母身旁。在这张九米长的卵形桃花木餐桌上,他坐在离我最远的对角处。而他的另一侧,理所当然地坐着Matilda公主。她今晚穿着一件深紫色天鹅绒的晚礼服,头发高高地盘在头顶,别着一顶水晶冠,非常华贵艳丽。
她不时凑在靖平耳边浅笑低语。而靖平一面听着,一面不时用眼睛给我一个安慰的笑意。但这仍未减轻我的沮丧。她离他那样近,跟他那样亲昵,我却只能远远坐在一旁,悄悄看着。
婚宴后,人们纷纷步入旁边的舞厅。舞会开始了。
在观赏完Bernard和Alexandra单独跳的一曲华尔兹后,大家纷纷寻找舞伴,准备跳下一曲。
“Gisèle,我有这个荣幸和你跳下一曲吗?”今天一晚上都像影子一样粘着我的Ludwig热切地问。
我正要推说太累,身旁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来:“对不起,Gisèle早答应了要和我跳她的第一只舞。Ludwig你等下一曲罢。”
我惊喜地转头,是靖平!
Ludwig夸张地耸耸肩退开:“我还能得罪Gisèle的舅舅吗?”
这时,清越的竖琴伴着悠扬的小提琴,奏起了一曲Secret Garden。这是我十五岁时所学的第一只慢速华尔兹的伴奏曲。当时我的舞蹈教师Lafont夫人抓了靖平给我当陪练,教了他所有的男步。她常说靖平肩宽腿长,身挺架稳,动作优美舒展,跳得极漂亮。在北京家中四壁都是镜子的练功房里,靖平会托着那时尚还矮小的我,在Lafont夫人的钢琴伴奏下,一遍遍地练习。而时隔两年半后,在布鲁塞尔的宫廷里,这只属于我和他的舞曲又再次响起。
靖平执着我的手,把我带入舞池。他停在我身前,左手放在身后,身体优雅地一鞠。
我微垂了头,对他轻轻屈膝还礼。然后他略上一步,环住我。我抬头看着他,像看着我人生里最美的梦。
他抱着我起舞。轻盈地摆荡,优雅地转身。行云流水,波浪起伏。
在他水一样温柔目光的注视下,我像蝴蝶一样飞旋在他身边,像花一样开放在他怀里。华丽的大厅,舞动的人影,都仿佛消失了。我的眼睛里只有靖平。我只但愿这首乐曲永远不停。
曲终时,他靠在我耳边小声说:“跳完下一只舞,我在餐具室里等你。”然后轻环着我的腰送我到Ludwig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