丫鬟忙去拾了绣帕回来,苏长女转身正?要离去,却听虞越又?唤道:“苏长女郎请留步!”

只?见他从怀中慢慢掏出一只?长匣,匣子打开,里头躺着的是一支琉璃荷花钗,花瓣流光溢彩,造价当?是不菲。

“这支荷花钗,是我向老师傅学了做琉璃的手艺自己做的,我观女郎甚是喜爱荷花,若女郎不弃,在下想?将它赠与女郎。”

苏长女眼神怔忪一瞬,随即抿了抿嘴,“这是你本来打算送给苏蕴宜的吧,她不要,你就给我?旁人不要的东西,我凭什么收留?”

虞越却摇了摇头,“女郎此言差矣,在送出之前,它都是无主之物,只?盼一有缘人留用。今日我既将它赠与女郎,它便是女郎的东西,去留也?自该女郎决定。”

他如先前一般,将装着琉璃荷花钗的木匣摆在了石羊头顶上,随即躬身拜了拜,转身走了。

他潮湿落寞的背影,在苏长女眼中映了很久。

“女郎,”丫鬟指了指那木匣,小心翼翼地问?:“可要奴婢将它丢掉?”

见苏长女下意识地皱起了眉,丫鬟立即住口,上前将那木匣连同里头的琉璃荷花钗一并奉至苏长女面?前。

琉璃花虽然昂贵,但对于吴郡苏氏来说?,不过是随手可得的小玩意儿。尤其是手中这支,边缘粗糙、做工简单,是登不得大?雅之堂的。

可苏长女的指尖细细抚摸过冰凉的花瓣,不知为何竟有些不舍。

“收起来吧。”

她轻轻将钗放回木匣。

·

落水事?件之后,苏长女那头就没了动静,一副偃旗息鼓的样子。只?是她安分了,苏蕴宜却是个睚眦必报的,这段时日天天琢磨着怎么报复回去,脑子动得多了,连饭都要多吃几碗。

可还没等苏蕴宜想出好办法?,倒有另一件事?撞上了门。

“秦郎君携礼登门致歉了。”

“秦郎君?”正?在思?考报复行动的苏蕴宜随口问?:“谁啊?”

“女郎忘了?便是上次画舫上搭救咱们的那个人。”

经倚桐这么一说?,苏蕴宜才记起,“哦,是他啊。”

一旁的莲华闻言,道:“我向主母院子里的丫鬟打听了,那广陵秦氏郎君,似乎是主君为长女郎选中的夫婿,上次他们同船游湖,大?约就是在相?看呢。”

莲华长得漂亮,看着亲善又?和顺,兼之在淮江王府里修炼出了一副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本事?,很快就在苏家混得如鱼得水,不少小丫鬟都把她当?知心阿姊,苏蕴宜通过莲华得知了不少家中鸡零狗碎的事?。

“原来如此,那秦氏郎君此行,说?不得致歉是假,借机来看苏蕴华才是真。”苏蕴宜勾了勾唇角,“那我偏要凑上去好好碍一碍苏蕴华的眼。”

她当?即命人为自己梳妆打扮,对着铜镜再三审视过,才翩然向前厅而去。

然而出乎意料的,厅中只?有苏俊、陈夫人和那秦长卿,并不见苏长女的人影。

陈夫人瞥见苏蕴宜,笑呵呵地将有些怔愣的她牵到秦长卿面?前,“长卿,这便是我家五女蕴宜。”

秦长卿一双乌沉沉的眼睛落在苏蕴宜脸上,“数日前,明月湖,我已见过苏五女郎。”

“啊对对,看我这记性,你方才说?便是为此事?而来?”

“正?是。”秦长卿向苏蕴宜拱手致歉,“我家下人操船不慎,致使女郎落水,在下特备薄礼前来道歉,望女郎原谅在下。”

苏蕴宜回过神来,“无妨,原也?不是秦郎君的错。”

她都不用想?,就知道一定是苏长女指使船工操纵画舫撞上来的,秦长卿不过替她背了锅而已。

可说?起苏长女……苏蕴宜的眼睛不住朝左右滴溜溜看这是她的将来的夫婿,怎的却不见她露面??

直到秦长卿告辞离去,苏蕴宜始终不见苏长女的人影。

她狐疑地退出花厅,招来莲华,正?吩咐她去苏长女院子里细细打听,身后却忽然传来苏俊的声音,叫她回去。

“父亲,母亲,可是有事??”苏蕴宜独自回到花厅,向苏俊行礼。

苏俊面?上带笑,他“嗯”了一声,问?:“方才那秦郎君你也?见了,以为如何?”

“……”苏蕴宜顿了一顿,心中泛起不详的预感,她踌躇着说?:“秦郎君自是相?貌堂堂,风度不凡。”

“秦长卿出身的广陵秦氏,以盐业发家,乃是江左首屈一指的豪富,除却根基尚浅,其余并不逊于我吴郡苏氏,其家主更是深得魏太傅信赖。秦长卿是他家族中颇为得用的嫡系子弟,人你也?见到了,是很得体持重?的。”

苏俊笑容和善,“宜儿,若以秦长卿为你夫婿,你可愿意?”

紧绷的心弦猝然断裂,苏蕴宜呆愣半晌,指着自己,“给……我做夫婿?可是,不是说?,他是来求娶长姊的?”

提到苏长女,苏俊的脸上明显闪过不耐,声音也?跟着沉了下来,“别提她了!秦氏有意求娶世家嫡女提升家族门楣,秦长卿的叔父原是属意于她的,可叫她跟人出去了一趟,回来秦长卿就不乐意了!也?不知她在搞什么?!”

“可若秦氏郎君连嫡出的长姊都看不上,”苏蕴宜讪笑一下,“又?岂能看得上我?”

苏俊看向她的目光陡然深幽,陈夫人则笑道:“傻孩子,父母亲岂会乱点?鸳鸯谱?方才你不在时,是那秦郎君亲口提出,想?娶你为妻。”

若说?方才苏蕴宜只?是有些呆愣,这一句可是结结实实镇住了她,半晌才结结巴巴地道:“他……他……他想?娶我?”

怎么可能?

倒是苏俊上下打量着她,若有深意地道:“年少喜颜色,我家宜儿有品貌如此,那秦长卿看上了倒也?是寻常。”

陈夫人双手按上苏蕴宜的肩头,温声道:“家里这几个女孩儿中只?有小九是我亲生,可除她之外,我最疼的就是你,你当?听母亲一句。”

“你是庶出,这原也?没什么,只?是于嫁娶一事?上,要比蕴华蕴贤差上一头。加上吴郡众人皆知你生母出身,难免要再差上一头。这样递减下来,你想?要嫁于高门子弟为正?妻,是很难的,但若非不得已,家里又?岂愿送你去做妾室?”

“若不做高门妾,难不成将你嫁给寒门士子?可你看看自己身上穿的,平日用的,哪一样哪一件不是寻常人家一年的嚼用?由奢入俭,你当?真吃得下那样的苦头?”

苏蕴宜下意识地想?说?能,可话到嘴边,终究又?被自己咽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