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蕴宜和裴七郎同时说。

褚璲“嘶”了一声摩挲起下巴,“这倒是不错,外城直面北边,只需绕过?一座小?丘即可抵达,若那北羯大皇子命人细细查探,定能发现。且外城城墙低矮,城内平坦,最?利于骑兵,万一北羯军趁夜偷袭,我们就难办了。”

“不如咱们抢先在外城设伏?”楼登提议。

裴七郎缓缓摇头,“京口城中尽是步兵,北羯军率骑兵而来,咱们一不曾训练结阵,二来不及在外城挖掘大量陷马坑,纵使提前埋伏,恐也挡不住骑兵横扫。”

他的目光在舆图上来回游离,最?终定在内外城交界之处那座将?京口一分?为二的城墙上。

正?欲开口,一只手忽然点在舆图上的那座城墙,苏蕴宜回头看他:“若据此城墙守城,我军能坚持多久?”

褚璲和楼登等人均不解她为何突然询问这个?,只有裴七郎眸光流转,苏蕴宜看见他眼中浮起温柔笑意,不由也跟着笑起来。

褚璲看看裴七郎,又看看苏蕴宜,不耐烦地打断道:“我说两位,咱们能不能等战事结束了再眉来眼去?苏女?郎,你?问的问题究竟是何用意,可是想出破敌之策了?”

裴七郎咳嗽了一声,道:“我和宜儿的意思是,若是内外城之间的城墙可守,咱们便刻意放任北羯军进入外城,凭借此处城墙与他们对垒,然后”

两指并拢,重?重?戳在北城门外。

“派兵出城,夜袭敌营!”

“内外城之间那座城墙因才经历过?战火,此番特?意修葺过?,若再加派得力将?士驻守,我敢以性命保证,此城墙定固若金汤!”楼登兴奋得直喘气,他当即向裴七郎跪地请战,“我愿为前锋,突入敌营,请郎君准许!”

褚璲正?懊恼被这厮抢先一步,却见裴七郎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我等虽有诸般谋划,但若北羯铁骑飞驰之下,迅速撤兵回援,此番种种便都落了空。因此,除先锋之外,还需要有熟悉地形的人,在外城拖住北羯军的腿脚褚将?军,你?可愿领命?”

褚璲大喜,当即一口应下。却听裴七郎又道:“褚将?军勇武非凡,定能将?北羯军咬死在外城。只是我还有忧虑,若到关键时刻,须得放羯人离去,你?是否能暂且压下心中仇恨,依计行事?”

“为何要放羯狗离去?”褚璲大为诧异,“好不容易有了今日,自该将?他们全数歼灭于此地!”

“此乃围三阙一之法。”裴七郎道:“北羯军战力始终胜于我军,先以火光吓破他们的肝胆,再留下外城城门不闭,给予他们逃生的希望,他们便不会全力与我军拼死搏杀。若真把他们逼到绝境,狗急跳墙,届时我军恐亦伤亡惨重?,反胜为败。”

“褚将?军,你?可能听令行事?”

悠悠话语,尚在耳畔回响。

褚璲望着那银甲羯将?迅速远遁的背影,恨恨一叹气,“且等来日!”

随着北羯军撤出,外城的战事渐渐平息。而北城门墙头,火光伴随着跌宕琴声,尤在上空盘旋不休。

“楚声悲怆融战火,吟猱绰注泣英雄。”苏蕴宜注视着城下战火,缓缓道:“七郎这一曲楚歌弹得极好,可是想起了北境故土?”

指尖停顿,叹息声起,裴七郎抱琴起立,与苏蕴宜并肩而望,眼中映出翻涌火光,“宜儿,总有一日,我将?扫灭北羯,收回失地,复兴大锦山河。”

如今朝廷权柄尽数握于魏桓之手,就连那位困锁于深宫之中的陛下都难以染指,裴七郎一介白丁士子,却言之凿凿地说着“复兴山河”,若落在旁人耳朵里,不免要被嘲笑。

可苏蕴宜望着他,忽然一笑,“我信你?。”

“只是此番就这么放走了北羯大皇子,实在可惜。”

盯了她的侧脸片刻,裴七郎忽而勾唇,“既放走了六皇子,自然也要放走大皇子,否则岂非显得我处事不公?”

“六皇子?”

苏蕴宜顶着满头雾水扭头,“你?什么时候放走的六皇子?”

第32章 第三十二章 苏蕴宜主动勾了裴七郎的脖……

“北羯国姓为石, 那位行六的?皇子?石观棠,正是……”望着苏蕴宜愕然放大的?眼瞳,裴七郎含笑道:“你的?好朋友, 陆石。”

“怎么可能?!”苏蕴宜一时咋舌, 兀自不住摇头, “陆石?陆石他?怎么会是北羯六皇子??他?父亲虽是北羯人, 可他?也同我说了, 他?的?舅父乃是当日力主北伐的?宣城郡守王复……他?, 他?怎么能是六皇子?呢?”

“他?跟你说得倒还真是不少。”瞥一眼苏蕴宜, 裴七郎幽幽道:“若他?承认自己的?舅父是王复, 那他?就是北羯六皇子?无疑了。”

“王复之妹曾为北羯所掳,后得以返乡与王复团聚。王女郎回家后不久便?诞下?一子?, 王复为其取名‘观棠’,自幼悉心照拂, 视如己出这是一桩辛秘, 极少有人知道。”

苏蕴宜狐疑地盯着他?, “既是一桩辛秘,那你又是从何得知?”

裴七郎凑近她的?脸,微笑道:“宜儿不妨猜猜, 若猜中了……”

“你爱说不说!”苏蕴宜可不惯着他?。

不自然地摸了摸鼻子?, 裴七郎继续道:“当时他?自报家门,言称姓陆名石,话语中提及王郡守, 又颇为愤懑,我当时便?有所怀疑,只是引而不发。直到北羯军将至,他?着急忙慌地要走?, 还想?带上你……”

幽幽横一眼故作镇定的?苏蕴宜,他?道:“我便?差不多能断定他?就是石观棠了。”

“你既然猜到陆石就是北羯六皇子?石观棠,为何还肯放他?走??”苏蕴宜诧异地问。

“北羯国内如今也不太平,石安国、石观棠两个皇子?在朝中斗得你死我活,如此精彩的?戏码,自不能缺了主角。”裴七郎淡声道:“今日石观棠一死,其余诸皇子?死的?死小的?小,北羯再?无人能制衡石安国,他?挥师南下?之日便?近在眼前了。”

“所以你今日放走?石安国也是这个原因??为的?就是让北羯陷在无休止的?内斗当中,好教他?们无暇南征?”苏蕴宜眼珠转动,思索着喃喃道:“可是不对呀……”

“宜儿以为哪里不妥?”

“你放走?北羯两位皇子?是为了挑动北羯内斗,可沿途守军放任北羯军一路南下?又是何缘故?朝中那位魏太傅不是能征善战么,听闻他?如今正在前线,边军们为何胆敢如此放肆?”

有些迷茫地眨了眨眼睛,苏蕴宜看向裴七郎,他?的?神?情在火光掩映下?,竟有几分莫测。

半晌之后,他?启唇轻轻道:“或许,同朱化想?借北羯军杀流民一样,魏桓也想?借刀杀人呢?”

“魏桓?他?想?杀谁?”

裴七郎但笑不语,抬手揽了苏蕴宜的?肩膀,一指城下?,“宜儿,你看,火快要灭了。”

这一场大火,烧尽了石安国此行所带出来的?家底。

京口守军们趁机偷袭,在北羯营地里乱砍乱杀,等到石安国率众回返,营地已?然不成样子?,到处都是烧焦的?尸体,鼻尖充斥着奇异的?气息。

“公仪先生?公仪先生呢?”胡须也因?炽热的?空气而蜷缩,石安国眯着眼睛在火光冲天的?营地间竭力嘶吼:“务必将公仪先生找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