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子昂忍不?住道:“其实?郎君大?可?将苏女郎留下,以?郎君之尊,能得您的喜爱,本就是她的福分……”

一眼横来,姚子昂讷讷噤声。

裴七郎又看向茫然的楼登,“方才楼将军可?曾听?到什么?”

“……不?曾!”楼登把头摇得像拨浪鼓,“末将只是来请郎君移步视察羊马墙,郎君既然身体不?适,末将这便?先行前往。”

“去吧。”裴七郎淡淡道:“我用过药后便?前去。”

楼登忙躬身退下,待出了摘星楼,想起裴七郎方才那副神态,不?由“嘶”了一声,摩挲着?胡茬玩味地喃喃自语道:“想不?到如裴七郎这般人物,也?会?为一女子神魂颠倒,不?知究竟是怎样的绝色……”

正琢磨间,一道倩影飘然而?来,那女郎虽一袭男装,却难掩身姿窈窕,雪肤乌发、眉目如画,从楼登身边掠过,有如烟霭飘渺。

楼登怔忪许久,待他回头张望时,那人却已消散在楼梯尽头。

……

一盏热了又凉,凉了又热的药终于再度被送到裴七郎手中。他也?不?知同谁说:“吃过这盏药,我就去巡视。”

回应他的,仍只有鼻尖氤氲的淡淡药香,一如昨晚她颈间的气息。仿佛假寐时,她那根柔软的手指,缓缓拂过他的鼻梁,停顿在唇间。

随后手指撤去,他还闭着?眼睛,等待她的下一步动作,可?等到的却是她抽身离去,再回返时,只丢给自己一句“你会?怪我吗?”

裴七郎当时只想解了腰带将她双手捆住,把她困锁在榻上,看她流泪挣扎,用那一双盛满泪水的桃花眼怯怯望着?自己软语哀求,然后自己就可?以?说:“你这辈子都别想从我身边逃走。”

然而?这念头只是一闪而?过,冷静下来,裴七郎不?得不?承认陆石说的是对的。

他看似尊贵,其实?与那等刀口?舔血的亡命之徒没有多大?区别,何必非要把她一并拽进火坑?

……算了。

裴七郎默然凝视着?手中的药盏,那漆黑的药汁恍惚倒映出某个人的笑靥,是娇柔、怯懦却又暗暗藏了点狡黠的。

他嗤笑一声,随手将药盏一丢。

“哗啦”一声,瓷片随着?药汁迸裂四溅,随之响起的,还有一声惊叫。

他愕然转头,却见那人正蹙眉站在不?远处,捂着?胸脯嗔怒地看着?自己,“好好的药,你砸了它作甚?”

姚子昂也?不?敢置信地看着?她,“苏女郎?!”

苏蕴宜转头问他:“他今日可?吃过药了?”

不?待裴七郎阻止,姚子昂已忙不?迭地摇起了头,“郎君还不?曾用药!”

“再去煎一盏来。”

眼看姚子昂迅速消失,裴七郎只好收回抬起的手,悻悻按在桌案上,“你怎么回来了?”

“你希望我去哪儿?”苏蕴宜主动走到他身边,歪着?脑袋看他。昨日才压下去的病症,因他不?肯吃药,大?概又起了烧,此刻脸颊泛着?异样的薄红。

她不?由得皱起了眉,伸手去摸他的额头,“叫你按时吃药,这么大?的人,吃药还要我哄吗……”

话音停滞,她伸到一半的手被另一只手攥住了,他用了极大?的力气,以?至于她的手腕都隐隐作痛。

“苏蕴宜,你知道我的意思。”裴七郎看着?她,眼底也?是红的,像涌动着?火光,而?他快要压制不?住。

苏蕴宜挣了两下没挣脱,有些赌气地撇过头,“我不?知道!”

耳边传来一声混着?热气的轻笑,裴七郎一字一句道:“那我现在同你说明。”

“苏蕴宜,你这辈子都别想从我身边逃走。”

随后,她身子一轻,竟是被他抄膝抱起,又重重丢到床榻上。

第29章 第二十九章 熟悉的欢愉席卷全身,他如……

一个时辰前

两人一马自护城河上奔驰而过?, 厚重?的城门?在他们身后缓缓闭合。

“太?好了太?好了!我们终于出来?了!”陆石的声音夹杂着风声自后传来?,他快活得似乎就要飞起来?了,“五娘, 待把你?送回家?后, 我也想在吴郡待一段时间。我想过?了, 难得来?锦国一趟, 何必急着回北羯跟人勾心斗角?哼, 我就不回去?, 且让我大?兄去?跟别人打生打死!”

“五娘五娘, 听说吴郡很美?, 有桃花,有杨柳, 有燕子金鱼……这些我统统都没看过?,你?带我去?看, 好吗?五娘?五娘!”

一个激灵, 苏蕴宜回过?神来?, 勉强冲他笑?了笑?,“抱歉,陆石, 我暂时不能陪你?去?看桃花杨柳。”

“我只能送你?到这里了。”

骏马被骤然勒停, 人立而起,在嘹亮的嘶鸣声中,陆石愕然的目光定在苏蕴宜沉默的侧脸上。

“你?是不是在想裴七郎?你?担心他会怪你??”

喉咙里好像堵了什么东西, 陆石挣扎了许久,才从口中挤出一点声音。

苏蕴宜摇了摇头,“我想过?这个问题,而我给自己?的答案是, 他怪我也好,不怪我也罢,我一点都不在乎。”

“那你?为什么……”

“因为我发现?,当我并不在意?他的想法时,我还是不想走。”苏蕴宜扭头看着他仓皇失落的眼眸,露出一点笑?,“你?知道我在吴郡苏氏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吗?呼奴唤婢,仆妇成群,衣来?伸手,饭来?张口,无食不精,无衣不美?,我在家?中唯一的烦恼,是和我的姊妹们偶有龃龉,当时我以为,这便是天底下最大?的苦楚。”

“直到来?了京口,见了那样多的人,那样多的苦难,我才发现?我那点烦恼跟他们的经历比起来?,如同水滴比之汪洋,根本不值一提。如今他们还在坚守,准备随时拿命来?守卫京口,我又怎能如此胆小怯懦,连留下来?与他们并肩作战的勇气都没有呢?”

“在千军万马面前,我连蝼蚁都算不上。”苏蕴宜微微叹了口气,又笑?道:“可我还是想着,或许我能为京口流民,为大?锦百姓,为这天下苍生,做一点点事情。”

看着她的笑?脸,陆石却忍不住红了眼眶,“所以你?专程来?这一趟,只是怕我不肯走?你?就不怕,我强行绑了你?去?北羯?”

“你?说过?不会勉强我的,你?是我的朋友,我自然信你?。”苏蕴宜认真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