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言一出,众亲卫顿时陷入沉默。
军营是个极为复杂的地方,这里讲资历、讲出身、讲籍贯、讲功勋……将领士兵之间,彼此拉帮结派、排挤斗殴都?很常见,纵然石观棠贵为皇子,也?不能?幸免。他是因皇子身份得了主帅的位置,可?怪就怪在,军中并非只有他一个皇子。
“今日之事,我早就料到了。”察觉到了众人的低落,石观棠反而笑道:“或者说,退去南阳本就是我计划中的一部分?,就算今日他们?不曾前来逼迫,过几日我也?是要找借口离去的。”
一时众人皆惊,彼此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是一头雾水。
“殿下这是何意?这一退,来日若想重新南下获取战功,可?就难了呀!”
“想要取得战功,先得打?得赢仗才行。”并未过多?解释,石观棠反问:“你们?听说过锦国的将军,一个叫褚璲的没?有?”
众人齐齐摇头,“我等只认识魏桓。”
石观棠叹息:“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如今我北羯内斗不休,对敌国也?是知之甚少,阖该有襄阳这一败。”
如今锦军尚未反击,但为何听六殿下的意思,这襄阳城战竟是败局已定?
见手下众人皆一脸茫然,石观棠暗觉无奈,他兀自?摇了摇头,一夹马腹,披着星月,直往南阳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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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康城,太极殿。
樊城、邓城为北羯攻陷一事,虽早在裴玄的预料之中,但真接到军报,他还是不免动?怒,“北羯欺人太甚!”
“陛下稍安勿躁。”
动?乱将至,称病多?时的魏桓也?终于再度现身,“我军秣马厉兵,早已准备万全,北羯既然已经动?手,不如趁此时机,发动?北伐,若一举功成,则克复神州有望。臣虽不才,愿为陛下分?忧。”
裴玄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魏桓。
樊城、邓城,虽说才收复不久,却也?不至于如此轻易就被北羯攻陷,其中必然有魏桓的手脚,他打?的就是借北伐的机会,重新壮大自?己的实力。
裴玄知道他的心思,魏桓也?知道他知道自?己的心思。
若是放在以前,纵使对魏氏的狼子野心心知肚明,裴玄也?没?用第二个选择,因为他没?有兵权可?今时不同往日。
面对魏桓镇定的眼神,裴玄微微而笑,“太傅功勋卓著,朕自?然是放心的,可?如今太傅重病才愈,朕又岂能?忍心看你在前线疲于奔命?”
“鹰扬将军褚璲,流民出身,颇善杀伐,他手下将士,有不少都?是襄阳及附近人士,依朕所见,不如此次就由褚璲领兵出征,太傅以为如何?”
不少魏氏官员登时就急了眼,意欲出列驳斥。魏桓却忽而大手一抬,拦下众臣。
他脸上?浮起与裴玄一般无二的笑,“好啊。”
第97章 第九十七章 苏蕴宜:“你先从我身上下……
魏桓既没有异议, 褚璲北伐一事当堂便被敲定,裴玄封他为平北将军,领兵十万, 出征北羯。
事情如此顺利, 按理应该感到高?兴, 可直到裴玄回到宫中, 想起当时魏桓的表情, 还是隐隐不安, “朕总觉得, 他在背地里打什么主意。”
苏蕴宜:“你?先从我身上下去?。”
“……”皇帝陛下置若罔闻, 反而收紧手?臂,愈发往苏蕴宜胸前挤去?。
苏蕴宜可不惯着他, 伸出爪子就往他腰眼里狠狠地挠,裴玄怕痒, 当即大笑着躲开。莲华在一旁看着, 也忍不住笑道?:“奴婢听闻, 怕痒的男人怕夫人,陛下大约便是如此。”
“非也,非也。”裴玄却肃穆了神?色, 道?:“朕对皇后, 是爱重,不是怕。”
嘴上说着爱重,他身子却又很诚实地向苏蕴宜歪去?, 苏蕴宜忙侧过身避开,“别?歪我身上,最近也不知怎的,腰酸得厉害。”
“可曾召太医前来看过?”裴玄一听, 当即直起了身。
“也不是什么要紧事,许是前些时日?整顿宫闱,累着了的缘故。”苏蕴宜犹豫了一下,说:“我让倚桐莲华她们?轮着给我按按便好。”
“她们?力气不够大,不如我来给皇后按摩可好?”裴玄朝着她略微张开双臂,苏蕴宜嘟囔着“要那么大力气作什么”,人却已软倒在他怀中,由着裴玄帮她摆正了姿势,一双手?掐在腰肢两侧,他笑道?:“怎么如今好似比以前粗了些……好了好了,皇后纤腰依旧,别?踹我了。”
一靠入裴玄怀中,他常服上熏的龙涎香的味道?便从四面八方扑鼻而来,加之一双手?在周身揉按得宜,苏蕴宜一时昏昏欲睡,心里却还记得他之前说的话,答道?:“魏桓贼心未死,他背地里打着自己的主意是必然的,只是两国国战,阴谋诡计纵使一时奏效,也终究影响不了大局,只要褚璲能打赢,胜券便握在咱们?手?中。”
裴玄颔首,“所谓一力降十会便是这个道?理。襄阳,隔汉水而立,自据天险,自古以来便是坚城,褚璲此行?,若能拿下襄阳,北伐大胜便有望了。”
半晌没有听到苏蕴宜的回应,裴玄低头一看,她已闭上双眼,沉沉睡去?。
分明?什么都?没做,只是看着她安详的睡颜,裴玄心头便一阵柔软,此前因魏桓而起伏的心绪也复于平静。他抬起头,望向显阳殿外的西北方向,仿佛能遥遥望见褚璲率大军开拔的景象。
十五日?后,裴玄收到来自襄阳前线的军情,言及城中北羯军骁勇善战,且士气昂扬,褚璲几度率众攻城都?未有进展,但请陛下放心,褚将军已有破敌之法。
裴玄提笔回信:放手?去?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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军报上寥寥几行?字,却是由万千人的鲜血写就。
石安国虽然桀骜,却绝非庸才,又仗着襄阳城高?水深,褚璲几次攻上城头都?被打退不说,他还趁着锦军久攻疲惫之际,率众骑出城反攻,幸好褚璲指挥得当,流民军又撤退及时。纵使如此,也险些被石安国咬住了尾巴,最后还是褚璲亲自率众断后,与北羯兵白刃搏杀,这才令全军脱险。
几场血战下来,没讨到半点好处不说,身上倒平添了好几道?血口?。
“这样下去?可不行?啊!”
褚璲狠狠一拍桌案,旁人还没说什么,反倒牵动了自己的伤口?,顿时疼得呲牙咧嘴,抬起胳膊撞了下正在给他包扎的军医,“李三儿你?轻点!”
军医李三儿也是流民出身,跟着褚璲混了多年,如今眼见他做了将军也并不恭敬,不耐烦地“啧”了一声,“你?自己乱动,反倒要怪到我头上!”
重重叹一声,褚璲道?:“我这不是着急么,十万大军驻扎在汉水畔,人吃马嚼的,一天的花费就是天文数字,这可都?是陛下在建康给咱们?顶着!可打了半天,连襄阳城的城门?都?没摸着,你?说我能不着急上火么?!”
李三儿也叹道?:“是啊,咱们?军中多少兄弟都?是荆襄人士,原以为此番终于能回到故土,没曾想却屡屡被拒之门?外,如今他们?别?提有多灰心了。”
褚璲本就是流民帅出身,他所率流民军是多由北境南渡流民组成,其中确实有不少荆襄人士,李三儿说的本是一句寻常话,可褚璲却像是被打了一记闷棍似的,忽然整个人都?呆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