顶着石安国几乎能吃人的眼神,石观棠一凛,“遵命,父皇!”
次月廿三,北羯大军挥师南下?,直奔襄阳,才收复不久的樊、邓二城,复又陷于敌手。
第96章 第九十六章 裴玄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
石观棠初次领兵便轻下樊城、邓城, 将城中守军剿灭一空,打?压了锦国军气势的同时,也?提升了北羯这边的士气。原来对于初次领兵的石观棠颇有质疑的将士们?, 现在也?都?满嘴不住地夸赞六殿下果然是少年英才。
他们?欢喜雀跃, 自?然有人愤懑不平。
“什么东西!那魏桓布置在樊城、邓城的守军不过都?是些酒囊饭袋, 傻子来了都?能?打?赢!一群马屁精, 净知道添老六的臭脚!”
石安国破口大骂着, 用力将手中酒盏掷于地面, 陶制酒盏落地破裂, 陶片四散飞溅, 惊起营帐外一声苍老的叫声。
石安国猝然起身,“公仪先生?”
营帐掀开, 外头站着的果然是公仪老头儿,望着满地狼藉, 他叹了一声, “殿下, 稍安勿躁。”
因京口战败,公仪老头儿在战火中受了重伤,至今也?未能?痊愈, 自?营帐到石安国当面短短几脚路程, 他走得颤颤巍巍、三步一喘,石安国看不下去,一把将人扶住按坐下去, “好了,你同我还行这些虚礼做什么?外头吹捧老六那些话你可?都?听见了?”
公仪老头儿点了点头,“听见了,六殿下初次担任主将便取得大胜, 况且背后?又有陛下鼎力支持,他手下那些人难免得意。”
石安国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冷哼,“我就是见不得他们?那群猖狂样,胜仗么,谁没?打?过?有什么了不起的!”
公仪老头儿颇有些恨铁不成钢,“殿下,难不成事到如今,你在意的还是底下人几句无关紧要的称赞吗?”
对上?石安国有些茫然的眼神,他重重地叹了一声,“此次南征,陛下命六殿下为主帅,而殿下仅为副帅,这明显是在为六殿下造势。如今樊、邓二城之捷尚只是开始,若六殿下在此战中取得大胜,甚至于一路势如破竹,直捣建康,那至尊之位,就彻底与殿下无缘了!”
如遭雷击,石安国方才从梦中惊醒。
“不过,此局也?并非没?有破解之法。”眼见他终于醒悟,公仪老头儿又缓了语气。
“他有父皇在背后?撑腰,我如何能?应对?”
“我们?汉人有一句古话,叫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公仪老头儿捋着胡子微微而笑,“战场上?的事情瞬息万变,便是陛下,也?不能?全然掌控。六殿下的优势在于陛下的偏帮与宠爱,而殿下的优势,在于多?年征战积累下来的威望与人脉。”
“唯今之计,当以我之长,攻彼之短。”
眼瞳闪烁几下,石安国豁然开朗。他大喜,忙向公仪老头儿拱手,“多?谢先生教我!”
正?如公仪老头儿所言,石观棠虽一时取胜,可?论及在军中的底蕴,却是远远不及久经沙场的石安国的。且他年纪小,本就多?有人不服,石安国得了指点,放下往日倨傲的姿态,亲自?前去各位将领营帐中拉拢收揽,立即便有不少人倒戈相?向。
这些人凑在一起商定了主意,一齐浩浩荡荡地向主帅大营行去。
“亥时了,诸位将军联袂而来,可?是找我有要事?”
眼见一群粗壮高大汉子结伴闯入,石观棠却毫不意外似的,不慌不忙问。
众将彼此交换了几个眼神,终是由石安国率先出声,“六弟,我同诸位将军确有一桩急事要同你说,在座的也?没?有外人,做兄长的便直言了樊城、邓城既下,锦国军必将疯狂反扑,你初上?战场,直面敌国大军难免仓皇失措,不如就将襄阳交与稳妥之人固守,你便去南阳策应吧。”
南阳位于襄阳北面,两城距离足有三百里之遥,若是被赶去南阳,几乎就相?当于是退出主战场了。
石观棠登时便沉下了脸,“大兄,在邺城,你是我的兄长。可?在军营,我为正?你为副,岂有主帅撤退而副帅掌全军的道理??”
“主帅此言差矣。”不待石安国开口,便有人替他辩驳:“您是主帅,身份尊贵,又是初次掌兵,若是在前线出了什么岔子,咱们?没?法儿向陛下交代啊!不如就去南阳,反正?离得也?不算太远,有什么事儿命人递个消息过来便是,你们?说是不是啊?”
说话这人叫肖虎,受封平南将军,是石安国的亲信。面对石观棠锐利的眼神,他也?视若无睹,反引得一帮人点头称是。
“所谓千金之子不下垂堂,六殿下还是去南阳避一避锦军的锋芒吧。”
“是啊是啊,襄阳城战可?不比樊城那种小城,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指挥的。”
“稳妥起见,六殿下还是去南阳吧。”
他们?一齐向石观棠拱手,行着恭敬的礼仪,说的话却不容他反驳“请六殿下撤去南阳!”
石观棠垂在身侧的拳头攥得“咯咯”作响,他面无表情地看着石安国,“若我偏不呢?”
像是听了什么笑话,石安国“哈”了一声,“那做兄长的,只好帮弟弟一把了。来人!”他大手一抬,立即便有数十个亲卫入内,“送六殿下去南阳。”
“是!”
可?石观棠的手下也?不是吃素的,纵使人数处于劣势,他们?还是纷纷拔刀相?向,挡在前头,将石观棠护于身后?。
北羯主帅大营内两派人剑拔弩张,气氛凝滞,眼看一场内斗在所难免,石观棠的声音忽然响起,“都?给我把刀放下!”
眼见石安国的亲卫们?都?无动?于衷,他主动?拨开手下的保护,走到前头,“放下刀,我去南阳。”
“殿下!您是主帅,南阳去不得呀!”
“是啊殿下,不能?去南阳!”
手下亲卫焦急万分?地劝道,石观棠却轻轻摇了摇头,“正?因为我是主帅,才不能?只顾着自?己的利益。锦军将至,若为一己私利而置大局于不顾,我军便要大祸临头了。”
“大兄,你记着。”他又转向石安国,“我今日退却,并非是畏惧你的刀兵,而是为了北羯江山着想。”
说罢,留下营中众将以及面沉如水的石安国,石观棠带着亲卫大步朝外走去。
石观棠方才那一番大义之言掷地有声,震得众将彼此面面相?觑,肖虎眼见石安国脸色难看,凑上?去安慰道:“不过是手下败将胡扯出来的一块遮羞布而已,什么私利什么大义,打?得赢的,才是英雄。”
石安国这才缓和了脸色,“正?是,嘴皮子上?逞能?有什么用,既然身在战场,只有打?胜仗,才是唯一的正?途!”
“逼宫”之计既成,未免夜长梦多?,石安国半是劝导半是强逼着,让石观棠连夜离开襄阳,转往南阳。
待离了襄阳城十数里,石观棠一众亲卫仍愤愤不平,“分?明殿下一来就打?了胜仗,凭什么把我们?赶去南阳?”
“就是,大殿下也?不是百战百胜,上?次他在京口不就吃了大亏?”
相?较于手下们?的愤懑,石观棠却始终面色如常,波澜不惊,“凭什么?很简单,因为我战绩不够,那些老资历的将军们?,不服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