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稍微动了一动,腹部伤口便是一阵剧痛,似有?血水冒出,苏蕴宜闷哼一声倒回裴玄坏中,“程公,我腹部这伤口疼痛难忍,大约要多久才能愈合?”
程公略一思?索,“老朽已为贵嫔缝合伤处,伤口表面恢复大约在?半个月至一个月,若要痊愈,则需三个月以上。”
“要这么久?”苏蕴宜状似无意地问:“可是与我胞宫受损有?关?”
“正是,贵嫔胞宫被刺中,这才……”直对上裴玄要吃人一般恼怒焦急的目光,程公才察觉自己已然失言,心中顿时?暗叫不好。
圈住自己胳膊的双手收紧,苏蕴宜轻轻推开他一点?,凑近程公,“程公,胞宫受损,会有?什么后果?”
见程公讷讷不敢言,一张老脸皱成了菊花,苏蕴宜一颗心直直往下?坠。耳边传来一声叹息,裴玄重新轻轻将苏蕴宜揽入怀中,对程公道:“你先下?去?吧。”
“方才你都听见了,是不是?”
靠在?他肩头,苏蕴宜疲惫地闭上了眼?睛,“只听见你叫他瞒着我那一句。”
“宜儿,”在?她看不见的地方,裴玄的眼?神挣扎闪烁,握着她胳膊的手松了又紧,“有?些?事并非是我有?意想?瞒你,我……我只是不想?让你伤心。”
“可我又不是傻子?,你不告诉我我就猜不到了吗?”蓦地睁开眼?,苏蕴宜忍着泪水,“你同我实话实说?,我以后是不是不能有?孕了?”
裴玄登时?急道:“没有?这样的事!”看着苏蕴宜苍白无力,却?又硬撑着的模样,他忙又软了语气,“程公说?,只是日后受孕会稍微困难些?,并非全无可能……这是真话,你千万不要自己往坏里想?……”
猜测终于被证实,苏蕴宜长叹了口气,软软地朝床榻上滑去?,眼?泪止不住地开始掉。
见她伤心落泪,裴玄也难过得手脚都不知该往哪儿放了,只能紧紧抓着她的手,试图将自己身上的热气渡给她,“宜儿,先不要想?这件事了,你好好养伤,只要养好了身子?,孩子?我们以后一定会有的!”
“七郎,你忘了么?我们之前不是已经找过太医了,我本就体寒难以受孕……”苏蕴宜慢慢地把自己的手从裴玄的掌心抽出,深深藏进被子?底下?,“如今再受重创,我以后怎么可能再有?孩子??”
她和裴玄一早便有了夫妻之实,自入建康宫册封贵嫔之后,两人朝夕相?处,房事更是频繁,除了某些?不方便的日子?外,几乎夜夜笙歌,可肚子始终不见动静。虽说不着急,但苏蕴宜始终有?些?惴惴不安,便让裴玄召了个擅长妇科的太医前来把脉,得出个体寒受孕不易的结论。
当时裴玄还安慰有些失落的她,“这反倒是好事,眼?下?这个情况,咱们本就不适合要孩子?。若是女孩儿,难保不被魏氏强行定亲与其子?弟;若是男孩儿则更糟糕,魏桓必然想扶幼帝上位以继续把持朝纲,届时?建康又是一阵血雨腥风。”
苏蕴宜被说?服了,只是脸色仍是恹恹,裴玄还边亲她边说?,若实在?想?要孩子?,大不了他再勤奋些?便是。当即就哄着她上了床榻,一番身体力行地勤奋劳作起?来。
彼时?如蜜饯一般的甜蜜滋味,更衬得此刻心中苦涩。苏蕴宜的泪水越流越多,终于忍不住抽泣起?来。
她的哭声细细密密地凌迟着裴玄的心窍,拳头攥得越来越紧,他叹声道:“宜儿,别?哭了。你说?的事,在?你昏迷之时?我就已经想?过了,若是以后自然有?孕,那当然很好,若是没有?,也便算了。”
“……算了?”苏蕴宜放下?盖在?脸上的双手,怔怔地看着他,“怎么个算了?”
她掌心沾满了泪水,裴玄侧身取了帕子?,抻平了她的手板一点?一点?温柔地帮着擦拭,“待诸事了结,我们两个照旧过自己的日子?,孩子?的事,便看老天爷的心意吧。”
擦净了手掌,裴玄又俯下?身来擦拭她的脸颊,眉眼?在?面前骤然放大,苏蕴宜这才看清,裴玄的眼?底也是一片血红,透着难以言喻的疲倦。她忽然想?到,从两人坠崖到自己醒来,中间这么长时?间,他或许一刻都没有?闭过眼?。
暖意与刺痛混合着从心底泛起?,苏蕴宜怔怔道:“可……可若上天当真不垂怜怎么办?你有?皇位要继承,若是我一直没有?孩子?,朝臣们会不会逼着你找别?的女人生……”
裴玄认真地说?:“历朝历代,无嗣的皇帝多了去?了,并非只有?我一人。朝廷自有?一套继任的流程,若天意注定你我无子?,等铲除魏氏、掌控朝局之后,就从宗室中挑一个你喜欢的孩子?,我们亲自抚养他长大便是。至于朝臣们置喙我后宫之事……”
他的目光陡然锐利,“也要看看他们到时?候还有?没有?这个本事。”
剧烈起?伏的心绪因他这一番话渐渐平息,苏蕴宜久久凝视着他,才止住的眼?泪忽然又涌了出来。
“怎么了怎么了?”裴玄顿时?心慌,哄小孩儿一般搂住她,轻拍她的后背,“你是觉得我说?得哪里不对?还是你不想?养小孩子??”
苏蕴宜钻在?他胸口摇了摇头,过了一会儿才闷声道:“我没有?觉得你哪里说?得不对,我只是……我只是害怕……”
害怕真情被时?间所?消磨,害怕故人变得面目全非,害怕几十年后的某一天,裴玄再想?起?今日的誓言,会感到懊悔。
她没有?说?出口,可裴玄已经了然。
他抚摸着她柔顺的长发,忽然问:“当时?我们掉下?悬崖落入河中,我背着你游上岸,你还记得当时?的场景么?”
苏蕴宜思?索了一会儿,点?点?头。
她当时?几近晕厥,勉强被冷水激起?几分神志,又被裴玄不停催促着,这才竭力挂在?他背上,由他背着游上了岸。
“你当时?神志不清,所?以可能没什么感触。那条河水流湍急,我又背着你,几次都差点?被水冲走,最后好不容易才上了岸,回头一看,大半条河都被你的血染红了。”
干燥的嘴唇动了动,裴玄勉强扯起?一个苦涩的笑,“我以为你活不成了,那一刻你知道我在?想?什么吗?”
他凑到苏蕴宜耳边低声说?了句什么,苏蕴宜鼻头翕动,才又忍不住落泪,就被裴玄捏了捏冰凉的脸颊,“所?以宜儿,不要去?想?那些?令人难过的事,你活了下?来,我也就活了下?来,既然如此,未来的日子?,我们应当好好过才是。”
“我再不想?那些?了,我好好养伤。”忍着啜泣,苏蕴宜不住地轻轻点?头,“七郎,你来陪陪我吧。”
第81章 第八十一章 “迟早喂你吃自己的东西。……
裴七郎二话不?说?, 掀开?被子躺在苏蕴宜身边,让她轻轻靠在自己怀里。苏蕴宜重?伤未愈,很快眼皮子就又开?始上下打架, 她撑着最后?一丝神志轻声道:“你的手臂, 还疼吗?”
都这样了她还惦记着自己那点小伤, 裴玄心头浮起暖意, 温声道:“皮外伤而已, 已经?让程公处理过了, 几天就好。”
苏蕴宜这才放心, 又吃力地伸手搂住他?, “你是?不?是?也很久没休息了?陪我?一起睡一会儿吧。”
她的胳膊因伤口牵痛有些施展不?开?,裴玄便拉着让她环住自己, 随即在她额前落下一吻,“好, 我?也跟你一起睡。”
此前记挂着苏蕴宜的伤势, 纵使疲惫不?堪, 裴玄也始终强撑着陪在她身边,直到此刻,悬着的心才终于?安稳落地。两人不?过是?睡在军营简易的床帐中, 但只要搂着她, 听着她的呼吸平稳地起伏,裴玄就觉得此处比什么丝绸软榻都要舒适。
他?很快入睡,直到数个时辰后?才转醒, 褚璲已在外等候多时了。
听见军帐里头传来响动?,按捺不?住的褚璲掀开?帐子,往里探进半颗脑袋,“陛下……”
“嘘。”回头向褚璲比了个噤声的动?作, 裴玄继续仔仔细细给苏蕴宜掖好了被子,又拉起帷幔将她严实罩好,这才起身走到外头。
“贵嫔伤势如何了?”到底也是?老熟人了,想起见到他?俩时苏蕴宜那张惨无血色的脸,褚璲不?由关切地问。
裴玄道:“程公说?没有伤到要害,只是?失血过多需要好生休养,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
经?过短暂歇息,裴玄的气色已然恢复许多,眼中燥郁哀恸也散去,见他?又变回自己认识的那个从容潇洒的郎君,褚璲暗暗松了口气,“贵嫔没事就好,此前在河边见她那般模样,我?还以为她也要如慧娘那般……陛下也要保重?身体。”
“她没事我?就会没事。”裴玄仍旧疲惫,捏了捏眉心,忽又看向褚璲,“可是?魏桓那头有消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