仇人相见分外眼红,白旭扯过糖画,道:“这个,归我了!”

“快还我!”赵明轩喊道。

“我拿到就是我的!”

摊子的老头见白旭一身富贵,身后还带着人,招惹不得,就劝道:“小公子甭抢、甭抢,老头子与你做新的!你看这,这里腾龙飞凤,什么都有!”

“我就要这个!”白旭张嘴就咬,赵明轩上前去抢,两个小娃儿立马缠打成一块。虽然赵明轩比白旭矮上几分,但白旭娇生惯养,哪是赵明轩的对手,待小厮与老头将俩娃儿分开时,白旭脸上都淤青几处,疼得受不了就嚎啕大哭起来。赵明轩手里拿着折断的半根竹竿儿,而糖画早散了一地,都不成样了,他嘴上一扁,委屈得很。老头将他拖到身后来,趁着小厮在应付哭闹的白旭,就让赵明轩赶紧回家中去。

约莫小厮也知道自家少爷不得理,就将白旭抱回去客栈。白旭哪里肯,长这么大除了他爹,谁有胆子揍过他!此时一边哭,一边恨不得生吃了赵明轩,让小厮半拖半抱往客栈走去时还不死心,手脚全开踢打得小厮心力交瘁。幸好不一会儿李云二人就回来了。得知前因后果,白公子冷下脸瞪着白旭。白旭挨了一个眼刀子,立马把嘴闭上,凄凄凉凉地哽咽,心里可恨死赵明轩。

次日一早白公子与李云又出门去,这回直接将白旭关客栈房里,说是要禁足几日,不许他往外跑。是以任白旭在房里撒野,小厮也不敢将人放出门去。直到白旭折腾累了,百无聊赖地攀在窗边发呆。蓦地,他瞪大眼,身子往外一探,磨磨牙,小脸蛋都要拧成一团。小厮偷偷一看,原来窗户斜对面的当铺门旁不知何时放了一副小桌椅,赵明轩端来笔墨纸砚正在桌前习字。他坐姿端正,心静如一,瞧着就是乖巧,让人心生好感。再对比自家小公子,可谓天差地别。

白旭气吁吁盯着他好一会,忽而翻身下来去翻包袱,不一会儿竟掏出了平时玩耍的弹弓。小厮一看,暗叫不好。果然,白旭又跑到窗台上来,解了一串铜钱放好。小铜钱虽小虽轻,但一上弹弓,打中了也不好受。也就客栈窗台在三楼,离对面街还有段距离,白旭一个铜板打过去,准头肯定差些。眼看一串铜钱在街上噼噼啪啪散了一地,小厮只能暗地里直摇头。但待白旭解了第二串铜钱时,事儿就不一样了。经过先前经验,加之他机灵十分,竟寻到要领,一下子就将铜板打到了赵明轩的手上。

赵明轩吓一跳,手背上有些疼,见地上一路铜板,正奇怪着,头上就有人叫道:“矮子!矮子!”气得他满脸涨红:“你才是矮子!”白旭拉着嘴角朝他做鬼脸,赵明轩火气一起刚蹦起身,身后就挨了一个巴掌。他回头一看,当即恹恹下来,喊了声“爹”。

因为灯笼遮挡,白旭只看到赵明轩身后冒出个高高壮壮的男人,看不见脸,但见男人拍了赵明轩肩膀一下,赵明轩就焉了,又乖乖坐回去继续习字。之后任白旭怎么用铜板打他,赵明轩只在吃疼时缩缩手,没再往客栈楼上瞧过一眼。

白旭身上的铜钱不多,小厮自然不给他去兑铜板,就骗他店家没铜板可以兑散。最后铜钱告罄他才恨恨收手。这事小厮不敢告知白公子,不过入夜前他在楼下与店家安排饭食时,赵明轩竟寻过来了。他将几串铜钱还过来,也不多说话,仅说了一句:“只捡到这些了。”就走了。

小厮想了许久,在白旭临睡前把铜钱递上去。白旭听说是赵明轩送来的,也不听小厮后面的规劝,嚷嚷道:“他啥意思啊!啥意思啊!我白家还差这几串钱么!”小厮本欲再劝,白旭可不愿听:“你闭嘴!你是谁家的下人!怎么净帮衬着他!”说罢就拉起被窝蒙头大睡。次日一早,他又爬到窗台那头死死盯着当铺门口。如此耗了许久,日过中天才见赵明轩提着篮子过来当铺送饭。

白旭备好弹弓,把昨日赵明轩还回来的铜钱解开,趴在窗边,像只刚学会觅食的小兽。过了良久,当铺才有些动静。赵明轩搬着小桌椅出门来了。这回他有些警醒,抬头看看客栈三楼,果真发现白旭候在那头等着与他算账。赵明轩赶忙将小桌子拖得远些,才回当铺里头取来笔墨。白旭气得急锤窗棂,心想:好呀、敢逃!我让你逃!我让你逃!于是弹弓拉得比昨日还猛,铜钱噼噼啪啪又响了一地。

夜里白旭追问小厮,赵明轩是不是又把铜钱还过回来了。小厮支支吾吾,还是把尚未焐热的铜钱串交上去。白旭拿着铜板,怒极反笑。小厮就劝:“公子,要不算了罢。你打了他两日,气也该消了。”白旭横了他一眼,磨着牙不说话。

第三日,还是那个时候,也是那个地儿,赵明轩风雨不改继续习字。忽而一个铜板打在他笔杆上,毛笔在宣纸上一划,废了一张几近写好的临字帖。他只好把宣纸换掉,毛笔蘸墨继续习字。啪一声,铜钱打翻了砚台,墨汁洒了一桌子。赵明轩往客栈一瞪,白旭挨了眼刀子却乐得不行,拿着弹弓朝着他耀武扬威。

正值此时,当铺里走出两人,其中一个男人见赵明轩满桌墨汁,似乎不高兴:“好好习字,闹什么!”

另一个就劝说:“诶诶、兄弟莫生气,小孩心性就喜欢玩耍,没事没事。”

男人却哼一声:“前几年放家里管教,瞧着管出啥玩意来了!”说罢又对赵明轩道:“还不弄干净!”

无端挨了训,赵明轩红着眼,手忙脚乱地收拾桌子,收拾妥当后又把桌子拖得更远些了,正好有个灯笼稍作阻挡。这下从客栈看去,净看灯笼去了,人都没看着几分。白旭难得高兴一下,见状又火冒三丈。

番外

番外·小祖宗(下)

入夜时赵明轩又过来还铜钱。这回因为白旭撒野过甚,许多都不知道打到哪里去了,赵明轩费了许久才勉强捡回去一串铜钱。小厮特意在楼下等着他,接过铜钱就说:“小公子听我一句劝,下回莫要捡了,就权当丢了就是。”哪知赵明轩皱起眉,说:“你让他莫扔了。”

“这……劝不来啊。”小厮为难。追纹*Qun二>棱瘤*灸二+彡灸)陆

“我阿爹天未亮就起床磨豆熬浆,做一碗豆腐脑也就卖俩铜板。我知你府上富贵,他不晓得柴米几许,可也不能这般”

“我这般怎么了!”白旭从楼梯上冒出来,“我白家的银子,我爱怎么花就怎么花!你一个臭穷酸的,碎什么嘴!哼、俩铜板一碗豆腐脑,可真够寒碜人!难怪穿得一身破破烂烂的!”扫了眼小厮手上的铜钱串儿,继续说:“我可记得我打出去的可有好几串钱罢?怎么,剩下的可是你藏了私了,帮补你阿爹的豆腐摊子去了!”

“你!你!”赵明轩被一顿抢白,气得直发蒙!

白旭挺着脖子,眼神直直顶回去。

“阿轩!”门外一声喝叫,赵明轩顿顿,瞪了白旭一眼就奔出门去。白旭见他一跑,本欲追上去继续骂的,不料头顶一声笑哼,抬头一看,正是白公子居高临下的,不知看了多久。

“……爹。”白旭也焉了。

白公子并没有训他,只让他早回去歇息,莫要到处乱跑的,让李云好找。

当夜里白旭翻来覆去没睡好,早早起床又趴在窗边盯着当铺看。哪知等到日头高挂了,还是没见赵明轩过来当铺送饭。白旭越看越心焦,指头在窗台上刮得吱吱作响,待到了平日习字的时候,还是没见那张小桌子被搬出来,而搬桌子的人更是不见人影了。直到日落西山,白旭才从窗上起身,手里的弹弓攥得手心又潮又湿,他狠狠往地上一甩,不管了。次日,他直接到客栈门口候着,却也是白等了一日。

夜里小厮伺候他梳洗,小心翼翼地说:“要么、小的过去当铺问问?”

“问什么问!不许去!”白旭边说边撒气,弄得水花四溅。不肯让人去问,自己夜里就辗转反侧,没觉得自己错在哪,净埋怨那个没了影的人了。

难得李云终于忙活完了,大早上过来寻他去用早饭,见他仍是神情颓靡,以为他回乡的气还没消呢,就立马出声哄了:“你把饭吃了就收拾收拾,今日午后咱们启程回家。”

白旭愕然:“回、回家了?”

李云以为他高兴得很,摸摸他的头:“这番出来也许久了,事儿忙完,早些回去。”白旭张着嘴,却无话可说,最后闷闷“哦”了声,心不在焉地扒了一嘴饭。直到小厮收拾完行装,白旭还是没精打采的,攀在窗台上,一声不吭。

“小少爷,这个……”

白旭回头,见小厮拿着弹弓正为难,只垂着眼看着窗台上散着的铜钱。小厮只好硬着头皮将弹弓装回行装里,此时收拾得差不多了,就差窗台那串铜钱。可是小祖宗死死盯着铜钱不放,这回他真没有胆子过去动那堆银子。

“……他也有两个爹爹。”白旭闷了许久,才吐出这么一句话来。小厮微愕,轻叹一声,出门去了。白旭看着小厮出了客栈走进当铺里头,腰背不自主就挺直几分,待小厮往回走,他就蹦起身来,急不可耐把门打开。

面对一脸急迫的小祖宗,小厮面有难色,只说:“说是家中有人不适,所以留在家里照看。”

“这里不是他家。”白旭蒙了一下,问:“留家里了、不过来啦?”

“不过来了。”

白旭像是被迎面浇了一盆冷水,那种凉意透到心扉里头,直把他冻得哆嗦。小小年纪不晓得这是何等感受,只觉难受、难受、难受!回头一看,窗台那堆铜钱当真刺眼!他奔过去一把抓起来,狠狠往窗外一撒。铜板在大街上散去一地,这回可没人给他捡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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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后时分下了一场雨。这些年白公子的偏头痛症有些好转,但是李云难免忧心,便不着急赶路了。

李云给白公子按着头,白公子就枕在他腿上,要睡不睡的。白旭坐在椅上晃着两条腿,一会儿看着自家亲爹,一会儿又看窗外雨滴。雨声渐渐小了,他定定地发了一会儿呆,蓦地跳下椅子道:“阿爹,我出去一下。”说罢就往外跑去。李云根本唤不住人,白公子闭目养神,只道:“甭理他。”

小厮跟在白旭身后来到大街上,此时雨势渐收,街上湿漉漉的,被雨水洗得干干净净。白旭蹲在街头上,睁大眼一点点去寻地上的铜板。只是过了好几个时辰,也不想想满街银子谁人不稀罕,早早让路人捡走了,地上一个铜板都没有。白旭又气又笑,净想:怎么我找就一个也找不着,那小子就能捡上一串呢!

小厮实在无奈,偷偷从钱袋子里掏了两枚铜钱往地上水坑里沾湿,放到一旮旯处,然后叫道:“少爷你瞧!这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