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帘鼻头一酸,人才安安稳稳坐下来。

渐渐的,桌上响起一言半语,声音虽小,又杂乱了些,分不出谁人说话。还是这九道菜,五个人,一桌子,偏就多了点烟火气息,让这冬日暖了些许。

<br>

初一(上)

这点温热似乎跟着李云入了夜。

白公子把被窝热得暖乎乎的,李云忘了吹灯便挤入被窝中,就这么在耳室的床榻上挨在一起。起先两人有一句没一句地聊,李云断断续续地咕哝:“……明日初一、要到二姑家中拜年……晚些还要给秦大夫拜年……许久没过去,不知道上回的药材他老人家入了药斗没有……”耳边湿湿腻腻地被舔过,他仰起脖子,亲吻就顺势来到肩颈上。

“明日早起……”李云喃喃,白公子“嗯”了一声,手已经摸到他胯下。李云耳朵都红了,看着白公子在被子下摸来摸去,才记起油灯还点着。

只是美色在怀,任谁也无心灭灯。李云怕他弄到手,翻翻身将人压在身下。被子一角歪歪斜斜掉下了床,剩下的也就够虚掩在交缠的双脚上。指尖轻点着白公子的脸、咽喉、锁骨、自松散开的衣襟上露出的结实胸膛,一路下滑潜入衣襟之下。

白公子一动不动地看着心头上的指尖一点点掀开了他身上的衣裳,然后身上人倾身覆上,亲在他的咽喉、锁骨、胸膛之上,最后李云仰起脸来对着他笑。笑意宛如春雨连绵,润泽无声。他看得眼内酸涩,探手去摸了摸李云的脸。李云攀上来亲了他一口,唇舌缠绕在一起,不知不觉间发鬓乱了,衣带松了,衣衫半解不解纠缠在一起。被子被踢下床去,但床榻上的人依旧热得很。

李云觉得自己热得醉了,让白公子在醉眼蒙松之际搂在怀里,两人胸口便贴得紧紧热热的。他看着这人眉目俊俏,灯火星星落落散在双眸里,像是花从眼底下绽开,重重叠叠开到了眉目上。

最让人心动不过。

<br>

初一(下)

初一的大清晨,鞭炮声时起时伏。

李云先醒,见外头晨光朦胧,便把白公子唤起来。齐帘料不到他俩起得这么早,赶紧打了热水过来。她递上新衣,嘴上提醒:“今日是初一,夫人也该起得早,按礼数应先给长辈拜个年。”他俩便去白夫人院子拜年去。

白夫人气色一般,但也十分欢喜,问了几句,得知李云要去李芳家中拜年,就吩咐惠萍给他俩备好些吉祥糕点。惠萍当然上心,特意选了繁花锦盒装满了茶果糕点,在李云出门前送了过来。她给李云整整袖子,叮嘱了一串的话,李云不管晓不晓得都一路点头、好好听着。二人说得兴起,全忘了白公子提着锦盒跟在身后。待出了大门,惠萍就止步了。

她道:“去罢,早些回来。”李云笑笑,与白公子出门去了。

街上熙熙攘攘,人潮涌动,一派喜庆。

惠萍见他俩说说笑笑,在这番热闹人群中,渐渐走远。

<br>

《完》

番外

番外·小祖宗(上)

不知几许年岁后,白家添了一个小祖宗。

这小祖宗作为白家一脉单传,来得实在不易。其一是女子怀胎尚且有诸多禁忌,而李云身子骨不算好,自然磨难更多。其二却是在白公子身上。

据闻李云生产当日白公子是全程陪同,任谁都劝不走;结果看李云疼得受不了,就青白着脸说不让李云生了,问产婆怎么弄死那玩意取出来。产婆哪见过这仗势,吓得够呛的;得亏当时秦大夫也在场,指着白公子臭骂一顿,就差将人撵出去。后来娃儿出生了,李云眼一闭就昏过去。那头产婆抱着娃儿过来贺喜,说白家添了位小公子。白公子抱着李云,横眼看看那小玩意,眼神跟刀子似的,吓得产婆不敢上前去,好话全回塞肚子里去了,暗忖:这白家添丁,怎么跟添了仇家一般!

小祖宗还未出生就取名为白旭,意寓初生之光,是白夫人到庙里求来的名儿。不知道否是为弥补当年的遗憾,白夫人真把白旭疼到心头上去。那时李云只能在床上修养,对这小东西是有心无力,白公子更是完全不上心,也不喜娃儿吵着李云歇息,直接打发给齐帘照看。白夫人心疼得要紧,欢欢喜喜将小孙儿领到自己院子里去,待李云终于下床了,也没想着还回去。

似乎在养育白旭这事情上,白家这对母子是出奇的通合一气,一人一语劝得李云脑子发蒙,加之李云后来学医确实忙碌,也就耽搁了对白旭的教养。李云自知有所亏欠,对白旭便是越发纵容了。这么一宠一纵,才几年,当真养出个小祖宗来。

七八岁的白旭可谓骄纵跋扈,闹事闯祸样样在行。李云大多都在秦大夫那头忙碌,白公子是不让事儿传到他耳里的;而且白旭还小,折腾不出什么来,那些鸡飞狗跳的事在白夫人那头也就小事一桩,处理起来根本不费什么心思。是以李云还以为白家的小祖宗是个言行端正的娃儿,用不着操心。

白旭八岁那年,有一回李云要出远门收药材,恰好那地儿离乡里不远,就打算领着白旭一同回乡探亲。白旭嫌弃乡里没城里热闹好玩,闹死闹活不肯去,气得李云打也不是骂也不是。夜里他与白公子说起这事,多少有些难受。白公子笑了笑,道:“我与他说说。”说罢当真就到白夫人的院子去了。

白旭住在院子的南厢房里,本来人已经歇下了,但白公子进门后灯火一亮,不一会里头就哭爹喊娘叫得极为凄惨。白夫人惊闻此事,外衣也忘了披上,匆匆赶到南厢房去劝。哪晓得她还未来得及进门去,白公子就出来了。她张张嘴,没漏出半句牵肠挂肚,只与儿子说了句:“怎么还不歇息呢。”

白公子道:“过些日子我与阿云他们回乡看看,住上几天。”

白夫人舍不得,却说:“这……也好也好。”待白公子走远了,才火急火燎入内心疼那挨了顿揍的白家小祖宗。

<br>

过了些天,李云一家三口坐着马车出发回乡。

白旭这趟门出得不甘不愿,可惜他爹盯得紧,没人敢忤逆。回乡一趟,一直闷闷不乐的,直到从乡里回程,到了附近城镇,人才精神些。李云看在眼里,心里也不好受;白公子就道:“莫理会就是。娃儿顽劣,现下宠不得。明日我与你一道去看药材。旭儿就留在客栈,免得到处惹事。”李云本想再说些话,白公子随手把人捧到床上去,不让他说了。

次日与白旭说了安排,他倒乐得很怕不是少了白公子的盯梢,自在许多。李云让他乖乖留在客栈,又与随行的小厮千叮万嘱的,结果他俩一出门,白旭就如脱缰的野马,拉也拉不住了。小厮哪敢得罪白家小祖宗,只能时刻跟随。幸亏客栈选在了较为安静的街道上,往来车马不多,一条街逛下来也不算热闹。

客栈斜对面有家门面小小的当铺,里头较为逼仄,有些幽暗。白旭起先好奇极了,就在门口窥了几眼,忽然里头冒出个壮汉身影,当即吓了一跳,脱兔般跳走了。小厮一路在后头又喊又叫,可惜小祖宗是不听劝的,竟是跑到熙熙攘攘的大街上来。

城里的大街车水马龙,虽然比不上白家所在的大城,到底也是喧嚣热闹。白旭四处张望,是看啥啥有趣,恨不得通通耍一遍。

“你莫要跟着我们呀!我娘说了,不许与你耍!”

童声童语离得不远,白旭回头一看,几个与他年岁相近的娃儿就在闹街的角落里,其中一个男娃儿穿得干干净净的,却让人疏离开来,显得有些孤独。

“就是就是、我大娘也说了,你家里有两个爹爹,不检点!”“不检点!”“你阿爹还是个哑巴!也不晓得臊、勾搭人家赵大爷!”年少的娃儿并不晓得话语的恶毒,仿着大人的口吻,把那些阴恶丑态学得毫无二致。受到嘲讽的男娃怒气冲冲上前一步,其他孩童顿时纷纷大叫“赵明轩打人了!”“赵明轩打人了!”继而一哄而散。

赵明轩气得发抖,神色却是落寞极了。白旭看了一会儿,待他举步要走了,就上前去拦住人。城里少有富甲一方的人家,是以白旭一身锦衣,明眼就知道富贵出身,长相又好,白白嫩嫩的十分讨喜。赵明轩让这小脸蛋晃了一下眼睛,才回神,就听白旭问:“你家中有两个爹爹呢。”这话犹如火上浇油,赵明轩气不过,推搡了白旭一把,直把人摔到地上滚了一圈。

“我的小祖宗!”小厮几乎吓破胆,赶紧将人扶起来。白旭气得不行,可是抬眼望去,赵明轩已经跑了没影,嘴上骂几声“可恶”,眼里都冒着火。

<br>

·

<br>

古言所说,冤家路窄,想想确实有理。

白旭在大街上翻来覆去没寻到赵明轩半点人影,好容易让小厮劝回客栈那头去,偏就在冷清街头上逮住人了。

那时候赵明轩正守在一个走街串巷的糖画小摊子前,摊子的老爷子似与赵明轩相熟,手上一勺一铲洋洋洒洒地在热铁板上勾出一只大兔子来,嘴里说:“赵娃儿拿好咯,这兔子给你做得大胖大胖的,独你一份。”赵明轩笑得露出一侧虎牙来,可还未接过糖画的竹竿,便让人捷足先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