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1 / 1)

杨小丽当场闹了个大红脸,呐呐地不知说什么好。

坐在一旁的马连晋忙揽住她的肩,轻拍两下算是安慰,“你小丽姐象你这么大的时候,养着一家人呢,有多辛苦你是不知道,她要有你这么好的条件,别说MBA,博士也读出来了。存折是你小丽姐的心意,让你拿着就拿着,可别辜负了你小丽姐。她呀,也就是因为打小没读过多少书,就巴不得全天下的人都能读成博士。”

马连晋把那存折拿过来,再次塞到方静手里,这一次,方静没有推辞,收在了口袋里。杨小丽在一旁瞧了,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她不知这方静是存心还是故意,同样的东西,她给就不收,马连晋给,就收得心安理得,说不定这方静心里,还以为马连晋跟从前一样,是他们方家的人,是跟杨小丽全无关系的人。

她想着,等到明天过了就好了。过了明天,她就正正式式成为马连晋的妻子了,法律上的合法妻子。也许明天,方静就走了,带着她的秘密走得远远的最好是再也不要回来。她跟马连晋,还有孩子的三口之家,不需要多出个小姑子来掺和。她这样理所当然地认定着,全然没有意识到,她这样的想法,正是从前的陈菲菲的想法。又或许,每一个女人对家的想法,要求,都是同样的。

吃过晚饭,杨小丽去收拾客房,方静呆在马连晋身边,杨小丽很想把这个小姑娘喊到一边去,又担心做得太过,反倒让马连晋看出破绽来,只好让客房的门开着,一边收拾一边听这两个人到底说些什么。一开始,是方静一连说了十几句对不起。很久之后,才听到马连晋叹了口气,“现在说这些都没用了,事情过了就算了,专案组那边也是早有准备,大概调查有一段时间了,你那封信,刚好给他们制造了一个抓我的机会。”

小丽听到方静在问,“信,什么信?”

杨小丽的呼吸窒住了,心几乎也停止了跳动。

“你的举报信。”马连晋的声音很平静。

“什么举报信?”方静的声音是迷惑不解的。

“专案组的人给我看了你的口供,你说那家房地产公司的事,你一无所知,是我拿了你的身份证去办的。”

“那是因为专案组的人到我家,找到我说有人举报我,注册资金来历不明。还说我那是大罪,要坐十几年牢。我当时都吓坏了,我妈就在旁边说,那些事都是你去办的,我一个小女孩,又是刚从国外回来,什么也不知道,什么也没做过。还说我身份证都是在你手捏着,别说这些事,做什么事都没问题。说完之后,他们让我在口供上签字,我不知道说那样的话会害你坐牢,你想你那么有本事,什么事都不会有的,我要是知道会连累你坐牢,哪怕是知道一点点,我都不会签那个字的。”

马连晋那边,久久没有声音。

杨小丽现在知道,死刑犯等等死刑通知书的那一刻,是什么心情了。她已感觉不到痛苦和恐惧,她只是开始回忆,回忆她的一生,这一生中,她似乎得到了些什么,例如,父母之家,兄妹之爱,一个暂时还爱着她的男人,一个将来也许会爱她的孩子。她似乎又什么也没到,父母去世了,兄长有了更需要守护的妻子和儿子,暂时爱着她的男人,马上就成为宣判她死刑的人。她还有什么,还能剩下什么她低头抚摸腹中的孩儿,她轻声地自言自语,“这是你的使命,是不是,来爱你的母亲,是不是?你要成为这世上唯一爱我的人,是不是?你早就知道我会有这样的结局,是不是”

杨小丽等着马连晋的宣判,她甚至能听到她的人生在倒计时的声音。

她等了很久,马连晋都没有说话,反而是方静进屋里来了,脱衣服准备睡觉。

“你姐夫呢?”杨小丽紧张地问。

“在客厅打电话呢。”方静毫不在意,打了个哈欠直接上床睡觉了。

杨小丽实在忍不住,到了客厅,马连晋还在打电话。马连晋打电话有个习惯,声音压得很低,一只手还捂着话筒。外人看来,这是最佳的个人修养,但现在,杨小丽宁愿他象王老板一样,挺着大肚子,另一只手摸着那肚皮,嚷嚷一声,“喂!”或者极有声势地喝斥着,“一点小事都办不好,我养你们这帮人做什么吃的!”

小丽想了想,打了盆热水过来,端到马连晋脚下,蹲下身来要帮他烫脚。马连晋却是摆摆手,意思是自己来。杨小丽的心,又提到了嗓子眼,就在这时,马连晋给了她一个微笑,捂住话筒说,“脚我自己洗好了,你有身子不方便。累了就早点睡,我打完这个电话就来陪你。”

这算是死缓吗?

杨小丽一边往卧室走一边模模糊糊地想,然后,她想到了方静的母亲,依稀记得,那位老太太估计也是死缓,年纪大了,花点钱还能保外就医。

那她呢?她是不是也可以保外就医,怎么说,她还是孕妇呢?

可保外就医要花钱的,一大笔钱。她又想到刚才一时大方贤惠拿给方静的那笔钱,开始后悔了。

她把被子卷起来压在身下,整个身体包括头都躲在被子里,不漏一点缝隙在外面,她想着要是马连晋要打她,这被子,说不定,还能挡一挡。她必须要吸取上一次的教训,上一次方建军打她的时候,就是因为没有及时躲进被子里,所以才被打得那么惨。

时间过了很久,也许,还真是有一辈子那么长的时间,马连晋才回来卧室,唏唏嗦嗦脱了衣服,拉了一下被子,杨小丽忙把那被子角死命地攥着,整个身体崩直了把气力用到最大,马连晋一连拉了好几下,被子一动不动杨小丽作好了挨打的准备,她等了很久,外面却是静悄悄。她实在忍不住,偷偷把被子拉开一点点查看动静,却发现不知什么时候,马连晋另外抱了一场被子过来,躺在她身边,早就睡着了

似睡非睡的,杨小丽裹着背子躺了一夜,迷迷糊糊中,她听到身旁的马连晋翻了一下身,她的心就揪起来了。迷迷糊糊中,身旁的马连晋说了句含糊不清的梦话,她在黑暗的被子里眼睛睁得老大,耳朵里哄哄地盘旋着空气的噪音。她不知道这一夜是怎样过去的,但马连晋翻了几次身,说了几次梦话,她记得清清楚楚,象刀刻在脑子里一样。窗外的天空呈现出鱼肚白,她的内心,既喜且忧。喜的是,漫长的夜晚终于熬过去了。忧的是,这白天,等待她的,又是怎样未知的命运她实在扛不住,好象睡过去了一小会如果说意识消失了,自我存在消失了,就好象死去一样,不知有这世界,又或者这世界,还有杨小丽这样一个人,叫做睡觉的话,那么,是的,杨小丽在天亮的时候,睡了一小会儿。

阳光透过窗户撒在床上,映着脸热热的,杨小丽象是被人拍了后脑勺似的,猛然一惊,从床上坐起来,她意识,也在那个瞬间,完全清醒了。马连晋在拉开窗帘,让阳光完全地进来,见她坐起来,笑着说,“你还真能睡,从昨晚睡到现在,睡得动也不动一下。”

小丽讷讷地,“我睡死了。”

马连晋说,“今天可是我们的好日子,什么死不死,少胡说八道。”

杨小丽茫然,“什么好日子?”

马连晋说,“你忘了,我们昨天说好了今天去登记的。”

杨小丽的心有片刻的空白,好容易才明白马连晋还愿意跟她去登记,也就是说,她还是安全的。她一下子从床上跳下来,却因为用力过猛,脚抽起筋来,这突如其来的疼痛让她跪在了地上。马连晋两步赶过来,伸出手去揽她的腰,她就象受惊的小鹿一样猛地抬起头,睁大着戒备的眼睛。马连晋温言说,“先坐到床上,我帮你看看。”她犹豫了一下,终于把手搭在他的肩上,由着他把她扶回床上。马连晋坐在床边,手指在她的脚上试探着,嘴里问着,“是不是这里这里没事的,按摩一下就没事了你呀,要补钙了,今儿晚上我们就喝骨头汤好不了”第61章

马连晋看了看时间,“这都快十点了,你试试,看行不行,要行的话,咱们就一起去民政局。”

小丽下床试了试,好多了,没什么大障,也没有推脱的理由,遂点头同意了。临出门的时候,马连晋看客房的门还紧闭着,就去敲了敲,不一会儿,方静把门拉开一条缝,伸着脑袋问什么事。马连晋把去民政局注册的事说了说,还问她要不要一起去,也算是,见个证什么的。

方静的笑容有些勉强,但还是对着小丽说了声恭喜,又说还有几封信要写,马上又改口说给人约好了,要办出国手续的事。这些理由都再冠冕堂皇不过,马连晋找不出任何让她放弃的理由,遂说了声让她先办着,要是有困难的话,随时打他的电话。

马连晋的话才刚说完,方静那里就匆匆关上了房门。杨小丽看着紧闭的房门,心里有一种感觉,方静对于他们的婚姻,并不象她表现出来的那样释怀。她不过是象从前的她,没有资格去争取罢了。她所能做出的最有可能的,也是最微弱的抗争,就是不亲眼见证马连晋和别的女人的结合。

院里的桃花都开了,不知名的鸟儿在枝头歇着,或许是累了,又或许,是对花的贪恋。倘若,不久的将来,这似锦的繁花都谢了,只剩下一穷二白的枝头,这鸟儿的贪恋,又会是什么?

马连晋高兴地说,“是个好兆头。”

杨小丽嗯了一声,是的,这似锦的繁华,她心里是欢喜的,但那欢喜总是刚刚来到便又消失,被更多的不安和恐惧所取代。她有一种预感,总觉得今天会出点什么事,两只眼睛的眼皮都在不受控制地狂跳。俗语说,左眼跳财右眼跳灾,她不知道,这两只眼睛狂跳,到底是喜,还是灾?

她忽然有一种冲动,要跟马连晋把举报信的事坦白了,她喊住他,嘴张了张,想要开口,却是太过缺乏勇气。她深呼吸,算是给自己积攒勇气,但偏偏这个时候,马连晋的手机响了,他摆一下手意思是接过电话后再谈,他走到一边低声讲电话,回来之后问杨小丽,“你刚才想说什么?”

杨小丽她的勇气已经消失殆尽,剩下的,不过是和方静一样的自我怜悯。她摇头,表示无话可说。

马连晋却是有话要交待,而且显得非常兴奋,这与他平时的喜怒不形于色,形成鲜明的对比,“小丽,你先去民政局等我,单位那边打电话给我,有点急事,我我无论如何也得过去一趟。”

杨小丽的心提得老高,“什么急事什么样的大事非你不可,你你不会有事吧?不会又是出了什么事吧!是不是方家”

马连晋忽然把她整个人一带,抱在怀里,紧紧地抱住,在她耳边轻声说,“你放心,方家的事已经板上钉钉了,任谁也翻不了案去。我这一次去单位绝对不是坏事,是好事,再好不过的事。呆会儿王老板那里会派车来送你到民政局,那对面有家咖啡厅,你在那里等我,你放心,单位那里的事一完,我就赶过去,你放心,我定会去的。”

马连晋一连说了三遍“你放心”,然后风一般地走了,留下一千个一万个“不放心”,胡思乱想的杨小丽。

杨小丽打了个哆嗦。马连晋说是好消息,那自然是对他而言,那么,对于杨小丽而言呢?她跟他,是即将注册结婚的夫妻,但也有另外一种说法,叫同床异梦的夫妻。象有一块大石头压着她的胸口似的,她并没有按照马连晋的吩咐,在咖啡厅里坐着,她担心那种封闭的环境,会把她逼疯了去。她需要在这阳光下透透气。

她在路边的人行道上,有一步,没一步,懒懒散散地走着。有人摇摇晃晃骑着破旧单车经过,大概是没有铃声的缘故,扯着嗓子在大声吆喝,“闪开,快闪开”她闪过一边,又听到刺耳的刹车声,一个身影挡住她的去路,亦遮住了她的阳光,阴影落在她身上,她抬头,看清来人,转过身想要逃跑,但是,她移不开脚步,一动亦不敢动,只是呆呆地站着,那是听天由命的绝望。她的目光,不由自主看着马路对面,那里,是民政局的婚姻注册处,她和那里的距离,不过一条街那么远罢了,为什么,她都过不去?她用了几乎全部的生命在努力,也只能,到达这个程度!

杨小丽一看到刘亚玲,看到刘亚玲气得满脸通红的表情,就明白昨儿晚上马连晋打的那些电话了方静说了那一席话之后,他之所以没怀疑到她,是因为把脑筋动到刘亚玲身上去了。确实,精明干练的刘亚玲比起老实本分的杨小丽,更象是做这种事的人。

杨小丽停在那里,一言不发。刘亚玲也站着,等着杨小丽给她个交待,两个女人面对面,终于,愤怒的人比虚心的人耐性更差。

刘亚玲说,“你没有话跟我说吗?”